因为几个亲家全来了,她这个当婆婆的要大度一把,不好意思再拘着几个儿媳妇在家里做家务。
所以刷锅洗碗的活全落到她肩上了,累死了!
“人人都说生儿子好,我看呐,生儿子屁用都没有,成亲要花钱,又是盖屋子又是彩礼的,等到婚后还要帮着招待亲家,一辈子给他们当牛做马!”
四喜娘咕咕叨叨好一阵,发现四喜爹一直把后脑勺对着她,光顾着蹲那里吞云吐雾。
四喜娘不干了,手里筷子往水里一砸,转过身来愤愤道:“他爹你说句话啊,你说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说好的儿子多,媳妇多,我这个当婆婆的能享清福,我的清福搁哪呢?”
面对四喜娘的牢骚,四喜爹不当回事,因为做家务这块,是妇人的差事。
要么当婆婆的做,要么当儿媳妇的做,不管咋样轮,都轮不到他这个大老爷们手里。
“你抱怨那么多做啥?生儿子当然好处多了去了,你也不看看咱家农忙的时候,几个大老爷们干力气活,那可是像收割机!”
“你再看看开山砍柴,咱家的柴拢得比别家都多,你再看看你在村里胡说八道,哪个敢出来喝你针尖对麦芒?”
“这背后不还是因为咱生了四个儿子嘛,四个儿子傍身,那走出去,一字排开,谁敢欺负?”
“哼,从前你说这些话我信,如今我可不信了!”四喜娘冷哼了声,当面拆台。
“四个儿子,那咱不还是被老杨家给欺负了么?妥协了么?”
“诶你个死婆娘胡咧咧个啥?”四喜爹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从地上跳起来,抡起手里的旱烟杆子就要敲妇人的脑袋。
四喜娘吓得捂住脑袋往后退,身体抵住了锅台,不敢说话。
到底,四喜爹的旱烟杆子在落在四喜娘的脑袋上,而是重重砸在她身后的锅台上。
他一脸烦躁的告诫四喜娘:“你若不想再给咱招来无妄之灾,往后就闭上嘴巴不要再提以前的事!”
“不提就不提嘛,搞这副样子吓死人!”
“哎,咱有空去嘀嘀咕咕发牢骚,还不如好好琢磨琢磨四喜成亲的事!”四喜爹转过身去,重重叹口气。
四喜娘也跟着站直了身,揉着后背,“有啥好琢磨的?你们父子几个不都商议好了么?这几日就在着手收拾你爹妈留下的那两间老屋子了,过完年不就要盖新屋?”
提到盖新屋,四喜娘语气里又是一百个不高兴。
因为那两间新屋的地基,有一半是大哥家的,毕竟当初老头老太太是明确说了那地基留给他们兄弟两个。
只是兄弟两个都另外选了地方另起炉灶,老头老太太去世后,那老宅就一直空再那里荒废,谁也不可能跑回去住,毕竟都有自己的宅子。
放了十来年的老宅子,半边墙壁都塌陷了都没个人站出来说要修缮下,结果,当他们家想要用那地基给四喜盖屋子的时候,得,大哥一家这时候全都站出来说话来了。
说那老宅子的地基,他们大房占一半的,没辙,四喜家智能用一块良田来跟大伯家作交换,这才拿到了那块地基的使用权。
“除了盖屋子,还有一堆的事。”四喜爹的声音打断了四喜娘的思绪。
“啥事儿?”四喜娘下意识问。
四喜爹说:“这眼瞅着还有个把月就要过年,四个儿媳妇家的年节礼得准备上吧?”
“另外,过完年,正二月就要娶亲,彩礼得准备吧?”
彩礼按照时下十里八村的标准,以及参照前面三个儿子的娶亲规格来,最起码4两银子是最少最少得。
甚至可能还要准备6两银子,因为四儿媳的娘家是老杨家,彩礼给少了,不好看,村里人也会戳脊梁骨,说是他们家高攀。
其实他们家,真的不稀罕这个高攀,但是没辙,老杨家用手段了,非要把闺女塞给他们家儿子。
而偏生他们家儿子呢,也不争气,不跟他们这当爹妈的一条心,死活都要娶。
“哎,这么一想,你这婆娘先前那番话,也不是毫无道理!”四喜爹被这沉重的花销给整得顿时没底气了。
“这生儿子,有用的时候少,多数时候,都是特娘的在费钱!”
两口子正在郁闷,不知这彩礼钱该从何处去挪,去凑的当口,院子门口来了人。
“四喜爹,四喜娘,你们在屋里不?”
灶房里的两人一听,这不是媒人么?
这个时候登门,有啥事啊?莫不是要加彩礼,或是提其他的要求吧?
一想到老杨家老骆家的那些大排场,四喜爹娘心里就一颠。
但还是挤出笑迎到了院子里,“老哥,啥风把您的贵脚吹到我家来啦?”
媒人笑着摆摆手:“啥贵不贵的,我是过来帮你们那亲家传句话。”
咯噔!
四喜爹娘悄默默互换了个眼神,真是怕啥来啥,果真是老杨家那边又有事!
“老哥,屋里请,坐下说话。”
压下心里的忐忑和不爽,四喜爹招呼着媒人往堂屋去,同时用眼神示意四喜娘,让她也不要着想,赶紧的去泡茶来招待客人。
堂屋里,媒人刚坐下,四喜爹把旱烟杆子和烟袋子递了过来。
旁边的四喜娘也泡了茶放到桌上,笑吟吟打听:“亲家那边,有啥吩咐?”
媒人抽了口烟,吐出一口烟圈,说:“吩咐谈不上哦,大家都是亲家嘛,有事好商量。”
“两桩事,都是好事。”
“哦?”四喜爹和四喜娘眉头都动了动,啥样的好事?
“老哥,您一桩一桩的说,我们听着呐!”
“好好好。”媒人点点头,“这第一桩好事啊,就是,你们亲家说了,你们把孩子们养大不容易,如今等他们大了,成家了,你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接下来就该享福,让他们来赡养你们!你们不该再为他们当牛做马!”
媒人才说了这开头的话呢,四喜娘的眼圈就红了。
“可算说了句人话……”她小声嘀咕。
这两天家里亲戚全来了,儿媳妇们趁机偷懒,她当着儿媳妇们的娘家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所以这几天她特别累,一个人伺候一大家子几十口人的吃喝拉撒,都没个人帮她分担下。
等到四喜成了亲,她的任务真的完成了,可是接下来,真的能享清福吗?
不见得吧!
四媳妇进了门,她不还得多一双碗筷要洗?
“你们亲家说了,希望等绣红进门,让你们把四喜和绣红分出来另过,让他们自己起炉灶,就不跟你们一口锅里吃饭,这样你们也能轻松些。”
“啥?分家?这还没进门就撺掇我们分家?”四喜娘心下的感慨还没转过弯来,听到媒人这话,一下子就炸毛了。
“这到底是杨永进的主意?还是她曹八妹的意思?他们算老几啊?”四喜娘气得哇哇大叫,怒不可言。
虽然说给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们刷锅洗碗,连带着还要伺候他们各自的娘家亲戚们,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受累的事情!
可是,再苦再累,她也是在为家里的儿孙们做事,也有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
凭啥还没嫁过来,就指手画脚要他们分家?
“你个虎婆娘,叫那么大声做啥?先听媒人老哥把话说完啊!”四喜爹到底是男人,没有像女人那样沉不住气。
“还说啥呀?人家都要撺掇咱分家啦!”四喜娘拍着大腿接着嚎叫:“我就算是苦死,累死,我也不想要分家呀,好不容易把兔崽子们一个个拉扯大,咋?咱就要被丢到一边去受冷落?”
四喜娘的这种思维,恐怕也是十里八村老一辈们的统一思想了。
虽然天天骂骂咧咧,说这个烦人那个偷懒,一大家子啥啥啥的。
可真到要分家的时候,那种抗拒和失落的心情,都是不言而喻的。
当初的老杨头和谭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在一起的时候对各房各人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等到真的分家了,不在你跟前碍眼了,得,又冷清了,时不时的就回想起当初孩子们小的时候……
所以此刻,即使四喜爹呵斥她,她还是在那里愤愤不平,谴责杨永进和曹八妹管的宽!
这让媒人有些尴尬,坐在那里抽烟,暂不吭声,先等四喜娘发泄完情绪再接着说也不迟。
四喜爹走过去,推了四喜娘的肩膀一把,把她推一个趔趄:“凡事都可以商量,亲家那边这么说,必定也是有他们的理由,你先别鬼喊鬼叫,待媒人老哥把话说完!”
“媒人老哥,你接着说。我亲家公他们还说了啥?”四喜爹坐了回来,接着问。
媒人放下旱烟杆子,不再去看站在门口那边咬牙切齿的四喜娘,而是只盯着面前的四喜爹道:“你亲家公他们说了,分家,不是让你们冷清和失去儿子媳妇,”
“分家,一方面是为了减轻你们的负担,二来,也是给年轻人一个独立,成长,锻炼的好机会!”
“不然,一直都躲在爹妈的羽翼下过日子,自己没担当,”
四喜爹陪着笑,心里对这番话认同是认同,但是,嫁进门就分家,这个行为他也是不赞同的。
“还有就是,就算分家了,该给你们二老的孝敬,和赡养钱,四喜和绣红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的!”媒人又说。
“那给多少啊?”四喜娘突然阴阳怪气问,她也就是随口一问。
结果,媒人却说:“按照人头,他们不管其他几个兄弟给多少,就他们小四房,每年给你们每人100斤大米,磨好的大米,50斤面,四季衣裳各两套,逢年过节还会有礼品和红包的孝敬!”
哎呀?这么多?
四喜娘不闹了,歪着脑袋,掰着手指头在那里算。
若是真的按照这个口粮来给,那她和四喜爹只要种点菜园子,养几只鸡鸭鹅就行了,真的就是享清福了。
不过,其他几个兔崽子,怕是给不了这么多!
不过也没关系啊,小四房如果能给到这么多,其他几房折半给,她和四喜爹这晚年的日子也过得悠闲!
“若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厚待我们了。”四喜爹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对这个分家的结果比较满意。
“只是,其他几个儿子,怕是有的不会答应分家,所以分家这事儿,怕不是一时半会能达成的。”四喜爹对媒人说。
媒人道:“你们亲家公说了,没要求其他几兄弟分家,他们只想让你们把小四房分出来就行了!”
“啊?”
“啥?”
这下,四喜爹娘懵逼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哈,我懂了!”四喜娘突然怪笑,“说白了,他们生怕我们这一大家子,要瓜分他闺女的嫁妆呗,所以心急火燎的叫咱分家!”
四喜爹也沉默了,因为杨永进那边只要求他们单独把四喜分出去,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但四喜爹却没有像四喜娘那样把不高兴放在脸上,因为,他心虚。
他们家现在之所以卯足了劲儿的去为四喜盖婚房,又准备到处去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亲戚借钱凑彩礼……
说白了,一方面是畏惧老杨家的权势和手段,不得不如此照做。
另一方面,也是打定住了注意等绣红嫁进门,到时候跟她那里哭穷,好哄着她把嫁妆拿出来填补大家庭的窟窿……
“媒人老哥,你回去告诉我那亲家公,叫他们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们家再穷,也不至于打儿媳妇嫁妆的主意!”四喜爹说。
媒人却笑着摇摇头:“不急不急,我还有第二桩事没说。”
“你说。”
“你那亲家公说了,你们分家了,他们那边也体谅你们不容易,彩礼一个子儿都不要!”
“啥?”
“啊?”
这已经是四喜爹娘今天不知道第几回异口同声发出这样的惊呼了。
“我没听错吧?咋能不要彩礼?他们想让人笑话他们家闺女便宜吗?”四喜娘冲到桌边,一出口,话真不好听。
以至于媒人都皱了皱眉:“四喜娘,你这话真不好听,人家闺女娇生惯养的,怎么可能用便宜二字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