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觉到了吗？他发现了我们的盘算。”
一座听楼，几坛酒，一只烤着的野鹿，一锅洒了葱芹菜的豆腐鱼汤，再有几个人坐着。
肉食没人吃，鱼汤没人喝，反而是桌上的酒，已经少了许多。
听到宁石戊的话，戴冰甲也没说话。
边上的几个巫师，表情也紧张了起来。
“真灵轮回一事，乃是屈所言，他说天道不全，那就是不全。我们反抗不了，除非你们能让所有人都信我们推出来的神灵。”
“封神的权力在陛下手中。”风彖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毕竟神号，神职，神权，全都是陛下一个人敲定的。我们谁能与他一般对各种职能信手拈来呢？”
风彖说的问题，让他们无话可说。
人类的参差，实在太大了。
辛屈能快速精准的制定各种名词，并且开始往外推广，燕国的宗教体系，都是基于辛屈的框架搭建的。
最终解释权，全在辛屈手中。
他就是在阐天释道。
再加上他个人的威望，真叫他们这群人上去硬刚辛屈，都不敢有这种非分之想。
“既然辛屈都划了道，咱们还是照着做吧。”风彖又说。
“你……罢了。暂时放缓真灵传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积累。”宁石戊重重将青铜酒爵砸在桌上，整理了一下思绪说，“我发现，这十几年，我们太信任辛屈了，以致于我们都忘了为子孙后代谋福祉。
辛屈早就开始安排了。
莼、蕨、苍，这三个公子，这两年之后，必然会得到赏赐。
辛屈还拿着大邑商给的北伯称号，就敢给公子苍一个凉侯身份，最关键的还是他没有选择赐氏，而是保留了辛氏。
我总觉得，他在准备破坏他制定的军功爵体系。”
“他破坏了，难道不好？”戴冰甲反问，“我们现在的作为，也是为了子孙能安享太平。”
“要是真有你说的这样就好了。我们的家业，是要推恩分家的。”宁石戊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对，你就一个嫡子，几个庶子。
你只要保证嫡子的未来，至于庶子们，给点钱与奴隶，让他们去戍封就是了。
但你考虑过没有，我们其他的嫡子呢？
辛屈可是将河西六县给了公子苍，还封了凉侯。
河西六县，在册人口达到了三万，看起来是很少。
但最关键的问题是，河西六县，乃是沟通西域的要道，要害之敌现在已经被辛屈基本荡平了。
留下的人，要么是商盟成员，要么就是相对温和的部落，他们正在逐渐向河西六县靠拢。
白银榷场，去年一年的收入，达到了二十万钱。
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河西六县贯通高原、西域与草原，一年二十万钱，一钱能买粟米十斤！
这还只是简单的关税，要是就地收税呢？
这得多少？
然后这块宝地，分封给了辛苍，虽然辛屈说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大家也都认。
但有一就有二。
庶子就算差一点，那能选择封建在哪里？
好地肯定会被选走，那我们的子孙呢？”
戴冰甲脸色微变。
“南方烟瘴之地。去了那边，光是疟疾，就能坑死所有人。庶子南下，带走的人口，一旦失去了封君，若是我们这边没有成年的庶子，带走的人口就会被充军，拿到本地的户籍，就地为民。
等于我们带过去的一切，不用几年，都可能全部变成朝廷的。”宁石戊算得清楚，也无奈，“而且我们肯定拦不住那群小子，因为每隔几年就会有一笔戍封的恩泽。
愿意南下戍封，可以分家，可以再给一块地以及未来入仕的可能。
我们只会越分越小。
直到彻底反抗不了辛屈的安排。”
戴冰甲叹了一口气：“你……有点焦躁了。”
“没办法，我儿子多。”宁石戊白了他一眼，“与旁人相比，我有三十二子，其中十四个夭折，序齿的还剩下十八个。
这可是十八份家业，光靠我一个人，可挣不来这么大的家业。
至于孩子们，他们最大的那个也才十五，现在上战场只能当二线辅兵。
我打算过两年才安排他上战场。
希望能到十八，赶上灭商的第一战。
只是我们都需要这般积功，才能让孩子有未来，结果比不上辛屈一句话，侯爵之位就给了。
凉侯，可没说明说是县侯还是郡侯，又或者国侯。
就是简单的凉侯。
以辛屈的习惯，单字侯，基本上就是国侯。”
“……”
现场气氛也凝重了起来。
“生得少点，烦恼少点。”戴冰甲喝了两口，有点庆幸当初他不乱搞。
宁石戊脸颊微微抽搐：“我也不想啊！可镇守承德的时候，我需要拉拢那群投奔的部族，他们献女，辛屈也不要，下令让我收下了。
说到底，还是我替他负重前行。”
“得了便宜还卖乖！”戴冰甲笑骂，宁石戊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
“说到底，一切根源，都源于不够分。”
辛屈将手中的情报一卷，掂量着：“明天给尚书省下一道旨意，凡是生育过三孩以上的家庭，每多生一个孩子，不论男女，所租公田税额，多减一成，封顶减五成。
包括勋贵家庭。”
辛屈的命令，让下边的中书省内史从事等官员，一个两个都是不可思议。
一个少年站出来，对着辛屈行礼之后才说：“陛下，国中财税，半数来自公田、官田，若只是以生育而减免税赋，恐怕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比如……冒认子嗣。”
辛屈看了一眼这个少年，名唤曹羽，姒姓，字飞鹏。
“据孤所知，飞鹏你家子弟，有三十之多。这么做，不好吗？”
“陛下，那三十人，多为家父义子。我这一脉，曾遭灭顶之灾，侥幸逃脱一人后，为了复仇也为了能尽快扩张实力。
一代先祖选择了通过联姻与收养别部子嗣的方式，快速形成联盟。
而下一代继承人，也会通过外部与内部共同推举的方式，选出最新的族长，然后原来的族长，将认下所有兄弟的子嗣为义子，不断循环往复。
虽然他们都算是我兄弟，但实际上我们彼此的血缘与来历，早就说不清了。
若不是陛下以族谱正本，以宗法明恩，只怕现在还是浑沌。
所以，臣深知，若是陛下推行此法，只怕地方氏族人口会快速膨胀，越是富裕的家庭越是敢生育，久而久之下，我不敢想下边的税赋会变成什么样。”
曹羽劝着辛屈。
端得是忠心。
辛屈眯着眼睛，接着笑呵呵的说：“既然你都这么劝了，那就加个时限吧。为期二十年，二十年差不多一代人。二十年之后，租税恢复成原样，还是改为家田，就看到时候的安排吧。”
“这……”曹羽听得出辛屈想要和稀泥，有点急了。
“好了。”辛屈摆了摆手，“孤下这道命令的核心，是鼓励国人生育。燕国与大邑商最大的差距，从来不是武力，而是人口。
大邑商有两三百万效忠的部众。
而我们满打满算，不过八十万人口，所以光是能动员的资源，我们就差了一截。
若是能用二十年抹平这个差距，这公田转家田的买卖，也是划算的。
这个世道，人口才是最重要的财富。
没有人口，我们很多事情都不能做。”
“臣明白了，倒是臣唐突了。”曹羽越想越觉得辛屈这话对，面上流露些许尴尬，但是更多还是心悦诚服。
“你们也不必如此想。”辛屈呵呵一笑，“让你们当内史，就是让你们知道国家如何运转。
大体明年，我会将你们放出去，开始到地方历练。
等你们再回来的那几天，孤希望你们是从尚书省升上来的。
决策，顶多就是顶层设计，只要你们想，每年都能拿出一堆的方案，但执行却需要大毅力，非果毅之人不可。
三省，是一个循环。
少年立心、中年立身、晚年立政，缺一不可。
国家需要敢打敢拼的少年人，也需要稳重却不失热情的中年人，更需要老成持重甚至老谋深算的老年人。
我们年纪渐渐大了。
这天下，始终是你们去拼，去闯。
你们也总有长大的一天。
希望这一天到来之时，你们都能扪心自问一句：我做的如何？
到时候，只要无愧于心，便是最大的功绩。”
“陛下圣明烛照，决策千里，臣等拜伏。”
年轻人们，也都被辛屈的一番话激得一颤。
当然，也有一些人看出了端倪。
那就是所谓的三省分管，并不是互不统属，而是要形成一个微妙的三角关系，尽可能让中书的内史们，成为将来君主手中的利刃，专门对付那些形成威胁的中年人。
出了中书省，下一步就是郡县历练，然后直升尚书省，只要辛屈提拔他们升迁的速度加快，那么换而言之，中书官们都是宰相预备役。
有这个威胁在，辛屈敢确定，现在对他政策不满，牢骚的人，将来也会被少年逼着卷起来。
考功制，辛屈可是已经推行了几年，出发南下之前，辛屈会拿出来全国推行。
毕竟他是有《计划制定工作方案的。
大家最开始只是按部就班，以后就是拿这个来做政治斗争，尽可能将内耗的损失降低。
保证国家体系快速运转。
“陛下，大邑商使者，子敛，求见。”
黄门郎官进来，将一封国书呈递。
辛屈一听，算算时间，倒是比他预想的快了三天。
“看来是准备制造一种急不可耐的假象。天真。”
辛屈嗤笑一声。
“既然来了，那就请吧。让人摆宴。”
辛屈说完，起身离开。
中书省的众人恭送他离开之后，一个两个激动难以自制：“终于，要开始了吗？”
“不然呢？！快，拟票，发尚书省，让左右丞相去鼓励生育。”
至于子敛突然杀到，不少人都听说了，但对方突然到来，确实让关注这件事的人，都有点诧异。
子敛突然到来，究竟有什么图谋？
众人思索的子敛，此时在哪里？
他站在宫门前，呆呆的看着砖包城墙上写的三个字：“始元门。”
没错，辛屈的皇宫，是很典型的坐北朝南的格局，而且这个始元门的规制，与南京原来的那个洪武门规制一样，都是皇城与皇宫的瓮城门。
走进去之后，才是皇宫的大门，也就是承天门、端门、午门。
然后在这三个门的左右，按照左祖右社的规制，东面为太庙，西面为社稷坛。
接下来，子敛看到了承天门前广场，有九龙白玉条石打造的拱桥。
这是皇城的外护城河。
然后他又看了看宫墙左右摆开的太庙与社稷坛框架，有点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从未想过，辛屈的皇宫，不管是占地面积，还是规模，都远超他们的王都，内城与外城加一块，也才堪堪比得上眼前的皇城规模！
究竟谁才是大邑？！
接着进入午门，子敛已经呆滞了，一一接受了检查，这才踏足了乌泱泱禁卫拱卫的内护城河与五龙白玉条石打造的龙桥。
从五龙桥往后看，午门外边还没建设完，上边有奴隶正在挑土，而城门外挑这些土为了什么？
“你们的护城河，还真是够大的。”子敛对接待他的鸿胪寺官员说：“这么大的河，难道不怕哪天发水，淹了城墙？”
“这不劳您费心，整个护城河是西北高东南低，水能直接排出去。还有，过了眼前的五龙桥，就是奉天门下了。
入了奉天门，就是三大殿。
记住了，第一间殿叫应天殿。
第二间殿叫保天殿。
第三间殿叫顺天殿。
由于您只是外使，所以得随我走前右门，然后穿过中右门前往保天殿，并继续往前走过后右门……”
子敛皱眉跟着往里走。
没几步，就看到了一座还未完工的大殿。
“这些宫殿，都是做什么用的？总不会建这么高大，而不用吧？”
子敛皱眉看着燕国的建筑，这规格，太可怕了，地基垒这么高，难不成辛屈真的找到了通天秘法？建造这三大殿，就是为了通天彻地？
“应天殿，乃是将来给朝臣拜贺与召开大朝会的地方。”
“保天殿，乃是每月朝会与主持祭祀仪式休息的地方。”
“顺天殿，乃是抡才大典与接待外邦使臣，以及册封勋贵、赐婚的地方。
您是真的有幸，第一次进来，就能来看看还未完全完工的三大殿。”
“额……那我们要走去哪边见辛屈？”子敛脸颊微微抽搐。
怎么听，都觉得要走很远的路。
“皇宫内先建好的是三宫六院与各个衙门的东西十二殿阁。所以我们只能去乾清宫，陛下就在那边。”(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