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方。
之前是由共工氏直接掌控的方国。
这个国家，从古至今，存续了不知多少年，里头的统治者也换了好几茬，但也没人有想法将邛方的名字改掉。
但，现在有了。
篡位上台的妫嚣，诛杀了他几个表兄弟，自以为彻底控制了局势之后，立刻放飞自我。
首先他改国号。
以“驺虞”为国号，并向治下氏族发布了命令，要求更改旗帜为“驺虞”。
接着，他发号令去附近的姚姓各部，让他们回来认祖归宗。
这么做目的很简单，因为驺虞氏的整体实力不够，需要同宗同族帮衬。
只是他的宣告，对于四方来说只是一个笑话。
且不说距离他最近的姚姓大氏族叫做有癸氏，癸雪生其人掌控了整个土方内外政务，人心向北也十分清晰，随时可以取而代之。
他需要过来捧你妫姓的臭脚？
更不要说另一个姚姓叫做辛屈，虽然辛屈自立一姓为，但在燕国自己颁布的十三脉主姓中明确写了，姓为诸姓别支，以姚姓为尊。
不管出于政治考量还是其他原因，总之现在的姓，在世人眼中，也是姚姓一脉。
燕为大国，若是真的要寻求庇护，找燕国不比你这个所谓的“驺虞氏”要好？
所以他的文书传到南方石头山不到三日。
南方的鲜虞小猪拱卫象耷为共工氏，尊号潒。
接着誓师北伐。
“潒！”
誓师前，众人齐声呼喊。
象耷站在点阅的旗台上，看着共工氏飘扬的旗帜，以及独属于他的尊号旗帜“潒”，不免豪气干云起来。
这么多年了！终于，熬出头来了！
看着他的表情，鲜虞氏上下倒是没有怎么表现，反而是一些被迫逃难过来的邛方氏族不屑撇撇嘴。
他们可瞧不起象耷，一个已经没了母族支持的弱小王子，要不是侥幸遇到了鲜虞氏这么一个妹夫，这会儿只怕已经尸骨无存了。
还有就是北方的妫嚣，跟疯了一样，上来第一件事居然是独立建国，直接将之前的邛方旗号给废掉了。
这个行为简直就是白痴。
要知道邛方近四百年来，一直都是以共工氏为尊。
哪怕共工氏内部传承出了问题，大权旁落了，但共工氏历代主君，还是一次次挺过来的。
这就足以说明邛方的天命，就在共工氏。
现在好了。
妫嚣自废“天命”，这不是让邛方上下所有人共同追逐吗？
因此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投效之前，靠近鲜虞氏的邛方南部氏族，只能跟着鲜虞氏一起投资象耷，为未来谋画做准备。
就这么宣誓结束，鲜虞小猪带着象耷北伐，鲜虞小猪本部只有八百，余下两千多都是吕梁山南方的氏族，但饶是这样，鲜虞小猪也是他们这群人中最强的。
一帮人汹汹沿着河流溯源而上，沿途攻打那些不愿意臣服的氏族。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在排除异己。
为了快速壮大自己，鲜虞小猪的前锋会先过去，一个小时内不给回答，过来就灭了氏族。
不分男女老幼，尽皆诛灭。
这些挡路的小氏族，并不存在统战价值，他们能提供的就是食物与激励。
他们积累的家财，被他们快速吞噬，壮大自己，也让族人对“潒”的北伐，感到有利可图。
这样一来，人心就更稳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沿途要攻打与收拢这些氏族，等鲜虞小猪杀到邛方邑吕梁市离石区土地上时，都已经过了七日。
而等他一到，探查了一下北方的情况，居然发现驺虞氏没有留置几人戍守在城邑内，反而是将本地人口大量迁往娄烦。
“不能让他们跑了！”象耷站在战车上，看到了大量被驱赶的族人，赶紧对身边的鲜虞小猪说，“一旦被他们躲进了娄烦山里，之后再想打，就晚了！”
鲜虞小猪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安排人去攻打城邑。
“小猪！我与你说了！抢回人……”象耷的声音还未落下，鲜虞小猪一个眼神就瞪了过来。
他吓得一哆嗦。
随后鲜虞小猪收回目光说：“迎潒入邛方。”
左右应下，带着象耷的车，就往邛方打了进去。
而象耷一下萎靡了下来。
至于其他氏族的长老们看到这一幕，也没说什么。
谁拳头大，谁说得算。
若是换做他们，做得肯定比象鲜虞小猪过分。
随后，鲜虞小猪就带着他们快速推平附近的反抗力量。
又抢回来了三千多人口，余者全部让妫嚣的族将挡在了方山。
对方甚至为了阻断鲜虞小猪的进攻，用大量的石头将山道全部堵上，然后在附近山上安排了哨所与箭台，专门阻击他们的进攻。
很显然，妫嚣不打算跟他们硬碰硬，宁愿放弃邛邑这等好地方，也要跑进娄烦山区内部龟缩，等待时间发酵。
当晚，鲜虞小猪召集其他氏族的长老：“敌人已经逃遁娄烦大山内，并有大石堵住去路，你们都说说看，打还是不打？”
听到这话，这些长老们很干脆说：“那就不管他了。”
“进了娄烦山里，再想出来，就难了。”
“是啊！只要天一旱，或者来一场大雪，他们不想被困死在娄烦山内，就得走出来，到时候再收拾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道尽了他们的态度。
鲜虞小猪微微皱眉。
“你们可知，娄烦东面，有一条山道，直通土方。那边可是要地。”
鲜虞小猪的身下左手的位置上，全程看戏的妟隼终于开口了。
长老们疑惑看了一眼妟隼，又看看鲜虞小猪：“这位，应该就是你那兄弟吧？这里有他说话的地方吗？”
鲜虞小猪沉默，并没有说话。
妟隼冷哼：“吾乃燕国临潢县子，持节，正五品镇西将军府参军，妟隼。汝等再言一句吾不够资格？”
妟隼自曝身份，这些长老盘算了一下他的等级，一下表情就变了。
好些都露出谄媚与讨好。
“原来是燕国的勋爵。久仰！久仰！”有人站起来，赔不是道，“我们都是一些外邦粗人，不知内情，不知礼数，勿怪！勿怪！”
“这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这里是邛方，不是燕国！”有年轻一点的长老站起来指着妟隼发出低喝。
“闭嘴！现在局面这么乱！你还想招惹燕国吗？！”
几个年纪大一点的长老，一并起身，将这个年轻的长老按住。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鲜虞小猪赶紧出言，做和事佬，“既然临潢县子这边有想法，不如我们听听看。毕竟他代表了燕国出使，再怎么样，我们多数也是商盟的成员不是？”
一提商盟，众人表情更和善了一些。
商盟，一个经济上的庞然大物，这些年通过鲜虞小猪的引荐，很多长老其实都发了财。
通过商盟，每年用一些他们不值钱的土特产，运到外边就换来了各种奢侈品，一举让他们的氏族，成为周边有数的靓仔，没道理跟财神爷闹矛盾。
鲜虞小猪看众人都沉寂下来，才对妟隼说：“说吧。现在我们当如何？”
“燕国给你们的建议是，今年内将娄烦掌控。否则，明年我们燕国会出兵南下。将娄烦控制在手中。那边的山路，不仅能直通土方，也能直达代方郡。
这是前线，既然你们邛方没办法控制，那就交给我们来。”
“这……也不是不可以。”有一个长老是说，“但终究是我们的土地，商盟成员之间，不准随意相伐，这一点上您也是清楚的。”
“得控制在你们手中的土地才是你们的。”妟隼目光扫过一些不忿的年轻长老，嗤笑着，“不服？若是你们拿回来，觉得那边无用，可以在商盟内发卖，也可以自己占据。
否则，那就是无主之地。
我燕国要扩张，你们也拦不住。
只是我们喜欢按规矩办事，但要是有人违背契约或者悖逆常理，照样有雷霆手段。”
“在理。在理。”不少人都附和，真心却寥寥无几，更多也是慑于燕国的威势，“不过，我们总要给邛方一个交代吧？娄烦，终归是邛方地界。”
“没错。”
不少人都赞成。
妟隼却没给他们好脸色：“那你们想要什么？”
众长老暗喜，一块不好打的土地，换来一批物资，乃至燕国的庇护的计划，似乎可以执行了。
“咳咳。此事，不如等我们商议后再说。”
“随你们。但我可提醒一句，最近燕国的九原郡动荡不安，鬼方都造反了，随时可能有叛党逃亡来此。新来九原都尉也不知是何人，一旦他们跟着鬼方的叛党追着进来，我可管不了他们。尤其是，非商盟成员。”
妟隼提醒了一句，透露了一个消息。
一些长老明显不知道这一环，显得错愕。
但有一些却没太多表情变化。
更有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我们下去谈，就不打搅您与大长老饮宴了。”
大长老就是鲜虞小猪。
毕竟这一次北伐是他发起的，象耷也是他扶持的，所以大长老自然是逃不了的。
等他们一走，鲜虞小猪叹了一口气说：“一帮见风使舵的家伙。真的能助我成事妈？”
“放心吧。他们之中许多人，不会活太久的。”妟隼看着他们的身影彻底离开，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邛方的宫殿群，啧啧两声：“到底是有几百年底蕴的，修得不错。”
“这里并非他们的祖地。”鲜虞小猪挑了挑眉说，“河西山区里，才是他们的祖地。说起来，九原郡的叛乱，什么时候能结束？”
“应该已经结束了。就是不知道明日三月初八，戴将军会不会已经开拔了。”
“戴将军吗？那应该……会很快吧。”
鲜虞小猪揣摩着，而外边，那群长老来到了驻地的一座大宅，围在火塘边：“你们这些老头儿几个意思？真要将娄烦卖给燕国？”
“就是！凭什么将我们的土地给卖掉？”
战争，总能让一些年轻人出头，许多本不该这么早出现决策圈层的年轻人，已经站出来挑衅老人们制定的秩序。
老人们虽然不喜，但还是耐着性子教导道：“你们谁能打败妫嚣？就算打败了妫嚣，又有谁能打败土方或者燕国中任何一方势力？”
年轻人们就跟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并不多言。
“你看，你们都没有这个胆气，又怎么能说那片土地一定能保住呢？诚如这个妟隼所说，娄烦乃是燕国与土方之间的交通要道之一。
但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重要通道。
所以要不要娄烦对你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用这一块不需要的土地，从燕国手中，弄来最大的利益。反正，那边一直不是我们南方氏族的土地，都是那些中北部的邛方氏族的。”
老谋深算的长老们，一句话就把年轻人心中的逆反按住。
对啊，又不是他们的土地。
打下来，当地除了人口，还能有什么用？
“那还有人口呢？”
“一起发兵呗，谁抢到归谁，土地我们不要，难道其他的还不能要？”
年轻人面对现实的利益，很快妥协了。
抢劫是很容易上瘾的。
这群年轻人才从南边一路抢到北面，装满了氏族与自己的帐篷，接下来就是预谋好山好水好地建立自己的势力。
但在这之前，自然是积蓄越多越好。
见他们不反对后，年纪大的长老们，开始敲定底价。
“九原鬼方早几年就在谋划了，前段时间我的商队逃回来，说鬼方佐藤已经下手了。想来燕国绝对不想南边再出事，我们可以用这个作为借口，敲他们一笔。”
“没错，这消息我们也听说了，机会难得啊。”
众长老交换了消息，一个个都窃喜不已，敲竹杠的机会，难得！
很快达成底线，就等着到时候谈判。
只是当他们结束了谈判，想要散去时，大地震荡，让不少人惊变脸色：“地龙翻身了？”
“不……不是地震。好像是……北方传来的声音。”
“走！去城头看看。”众人冲到城头，往下看去，西斜的阳光下，数十骑兵奔腾而来。
后方滚滚烟尘，只能看到旌旗在其中若隐若现。
“是！是燕国的军队！”有人认出来了，第一时间发出了惊呼。
“什么！不是说燕国还在北方平叛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已经平了鬼方？”
“这不可能！鬼方佐藤最少也有万余部众，就算是一万头猪，抓也要抓个十天半月，燕国怎么可能这么快！”
但在他们的惊呼声中，燕国骑兵已然冲到城邑前：“所有商盟成员，立刻开城！让我军搜查鬼方叛党藏匿所在，否则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