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个头发，害的张叹提心吊胆。
说起来，张叹和这位牛师傅颇为熟悉，他在黄家村开理发店十几年，张叹还小的时候他就在了。
大学刚毕业，张叹从北平回到浦江时，他留的是小辫子发型，当时就是牛师傅给他剪掉的。
理发过程中，张叹不敢走神，一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担心一个不小心，牛师傅就把他往劳改犯的方向带。
而小白和小薇薇看了会儿他剪头发，便去找坐角落里看书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书一丝不苟。
“我叫小薇薇，你叫什么？”小薇薇率先出马，好奇地问他。
小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羞涩地低下头，继续看书，一言不发。
“伱为什么不说话？”小薇薇追问。
小男孩的头垂的更低了，小薇薇好家伙啊，蹲在人家面前，歪着脑袋由下往上瞧人家的脸。
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小女生，小男孩脸色刷的一下就红了，招架不住，嘟嘟囔囔地说：“我叫小虎。”
“嘻嘻~~~小白，小白，他说他叫小虎呢。”
小白问他：“你在看啥子书？”
叫小虎的男孩没有回答，而是把书递给她。
这是一本旧杂志，叫《儿童文化》，上面有一些童话故事，也有不少插图。
“你为什么不去找小朋友玩？”小薇薇开启了为什么模式。
小虎不安地扭了扭屁股，小声说：“我喜欢看书。”
“你为什么不喜欢和小朋友玩呢？”小薇薇问道。
“我不认识别的小朋友。”小虎说道。
小白说“我以前没见过你呢，你啥子时候来的？”
小虎：“前几天来的。”
小薇薇：“你为什么不问我和小白的名字？”
小虎：“你叫什么名字？”
小薇薇：“我叫小薇薇。”
小白：“你刚才已经说啦。”
“……哈哈哈哈~~”
正在给张叹剪头发的老牛看向三个小孩子，眼神颇有意味，什么都没说。
“剪好啦。”他说道。
张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是起码不讨厌，就是简单的短发。
小白和小薇薇第一时间跑了过来，杵在他脚边，打量他的发型。
“你们觉得怎么样？”张叹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小薇薇说不好看，小白说好看。
小薇薇立即改口，“好看~”
张叹瞄了一眼她，太假了，小朋友太假啦。
“还行。”张叹自己总结，瓜娃子喜欢就行。
他付了钱，带着小白和小薇薇离开。
小白喊小虎去小红马玩，小虎眼睛亮了亮，希冀不已，但是看了看老牛，什么都没说，又低下了头，翻看手里的旧杂志。
破旧的理发店里又恢复了安静，老牛收拾好理发的工具，找来扫把和扫帚，把地上的碎发清扫干净，瞄了一眼小虎，见他还在闷头闷脑地看书，就说道：“过来扫地。”
小虎立刻放下杂志，跑来接过扫把，像模像样地干活。
老牛则继续剥豌豆子，说道：“别坐在那里看书，光线太暗了，会伤眼睛。”
小虎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
老牛把豌豆子剥完后，便到后厨做饭，小虎很自觉地清扫了地上的碎发，然后提着簸箕，出门倒到路边的垃圾桶里。
有几个小朋友经过，看到他笑道：“是小书呆~~小书呆你今天看书了吗？”
小虎默不作声，匆匆忙忙跑回了理发店里。
晚饭很简单，一碗豌豆子炒碎肉，一碗腐竹，一老一小坐在餐桌前默不作声地吃饭。
“你不吃菜吗？”老牛问道，小虎一直在埋头干饭，很少夹菜。
小虎抬起脸，笑道：“我吃了呀，好好吃呀。”
老牛看到他碗里只剩下白米饭，二话不说，夹了一把腐竹到他碗里，再端起菜碗，倒了一些豌豆子在他碗里。
“吃，不要饿了肚子。”
小虎低头看了看忽然就菜满了的饭碗，小声说：“我吃不完~”
“一碗饭都吃不完？？吃不完不准下桌。”
小虎一听，立即埋头干饭，争取全部吃完，看的老牛不禁为他担心，于是又说：“吃不完就算了。”
小虎嘴里满满当当的，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不能浪费。
两人打破了沉静，老牛问道：“你怎么那么喜欢看书？”
小虎说：“妈妈说，看书才能有出息。”
老牛点点头说：“你妈妈没见识，但这点说的没错。”
小虎瞪着他，老牛：“怎么？”
小虎立即败下阵，埋头干饭，似乎把不满发泄在碗里。
“会洗碗吗？不会也没关系，可以学习，等下你洗碗吧。”
小虎点点头。
他吃完了，碗里干干净净，老牛见餐桌上还有一些剩饭剩菜，本来也吃饱了的，立即决定再来一碗，全部吃完了才收工。
当他放下碗筷时，小虎自觉地收拾碗筷，端去厨房……
老牛则挺着大肚腩，在理发店里走来走去，在门口转了一圈后，回到屋里把店门关了。
天一黑他就不营业。
虽然晚上生意不差。
但他的习惯就是，晚上关门睡觉。
他从卧室里找来了一只手机，坐在旧沙发上照着电话簿上的号码，一个一个拨过去。
当小虎忙完，从厨房出来时，只见老牛还在和人打电话说事情。
他悄悄地走到沙发前，拿起了之前看的旧杂志，走到角落里，坐在小板凳上，安静地看了起来。
老牛似乎没有发现他，自顾自地打电话，打完一个，接着拨第二个。
小虎竖起耳朵，对电话内容十分关心。
“哎你好，是曾发发吗？我叫老牛，哎哎不是，我不是骗子，我是想问，你认识沈蝶吗？认识？你是她亲戚吗？不是？哦哦，好，谢谢~”
老牛挂断电话，低语骂了一句，继续翻着电话簿，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你好，詹先生吗？我是老牛，你认识沈蝶吗？沈蝶，认识？你是她亲戚吗？沾点远房亲戚关系？哦哦，是这样的，沈蝶去世了，对，她有个儿子……”
最终老牛还是沮丧地挂了电话，他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在屋里扫视，终于看到角落里的小虎。
小虎垂着头，手里捧着杂志在看，让人看不到他的脸。
老牛想了想，起身回到了卧室，继续打电话。
外面只剩下小虎，他这才敢抬起头，一脸的眼泪。
他抬手抹了一把泪花，眼中含着泪，小心翼翼地抽了抽鼻子，继续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