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感觉自己正在飞升。
灵魂轻飘飘的,穿过一样的云层,马上就要触摸到自由的真谛。
然后,他就被一脚踹下了云端。
“咚”的一声闷响,黑羽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床头柜,整个人瞬间从得道高僧模式切换到了龇牙咧嘴的凡人。
“嘶——”
他捂着额头,猛地睁开眼。
一张面无表情的帅脸悬在他上方,居高临下,眼神里带着一丝“你怎么还没死”的遗憾。
是李乐安。
准确来说是吃了大醋濒临黑化的李乐安
黑羽的脑子宕机了三秒。
我是谁?我在哪?世界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李乐安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播报天气预报:“七点半了,黑羽先生。再过三分钟,你那位棕发小侦探就要一个人去荒野求生了。”
棕发……小侦探?
荒野求生?
几个关键词在黑羽混沌的脑子里猛烈碰撞,炸开一朵绚烂的蘑菇云。
露营!
他“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掀开被子,整个人如同上紧了发条的兔子,连滚带爬地冲向洗手间。
“乐安!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镜子里的人顶着一头乱翘的黑发,眼下是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是熬夜的铁证。
该死,昨晚就不该手贱去研究那个什么“无限循环的鸽子”魔术。
现在好了,鸽子没循环,他自己快循环到地底下去了。
李乐安倚在门框上,慢悠悠地递过来一支挤好牙膏的牙刷:“我七点钟叫过你一次,你说‘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黑羽含着牙刷,口齿不清地反驳:“那你就不能再叫一次吗!”
“我叫了,”李乐安面不改色,“你说‘滚’。”
黑羽:“……”
行吧。
是我本人,没错了。
他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洗漱,换上了一身轻便的休闲装,抓起沙发上早就准备好的背包,一阵风似的冲向门口。
李乐安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杯:“你的草莓牛奶,加了双倍糖。”
黑羽头也不回地接过,灌了一大口。
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总算给快要报废的大脑补充了一点能量。
他活过来了。
庄园门口,一辆线条硬朗的黑色越野车旁,本越野车由白马大少爷友情提供,园子正兴奋地挥着手,而兰则温柔地笑着。
黑羽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看起来没迟到太久。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着另一个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
白马探靠在车门上,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户外冲锋衣,棕色的发丝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他手里没拿那本标志性的怀表,只是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像一尊精心雕琢过的希腊雕塑。
啧。
这家伙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该死的精英气息。
黑羽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脸上挂起一抹完美的、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确认自己走的是清纯洋溢风格,哪怕是和精致无比的大少爷站在一起也丝毫不落下风之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去。
“抱歉抱歉,来晚了。”
白马探闻声抬起头,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镜,语气平淡无波。
“你迟到了三分钟五十八秒。”
黑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不是吧阿sir。
就三分钟?
我他妈差点把车开出漂移了好吗!
他内心疯狂吐槽,面上依旧笑得春风和煦:“哎呀,路上有点堵车。白马同学这么准时,真是吾辈楷模。”
白马探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目光转向了旁边那个几乎有半人高的巨大露营箱。
黑羽也注意到了那个箱子。
好家伙。
这是去露营还是去搬家?
他正想开口调侃两句,旁边的园子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用一种“姐妹我跟你说个大秘密”的语气说道:“黑羽,我跟你讲,白马同学简直是哆啦A梦!”
黑羽挑眉:“哦?”
“刚才我们检查装备,他那个箱子里,从帐篷睡袋到驱蚊水、急救包,应有尽有!而且全是顶级的!”园子越说越兴奋,眼睛都在发光,“最夸张的是,他还多带了一套,连防风毯都准备了!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标签,尺码……嘿嘿,好像是你的哦。”
黑羽:“……”
他下意识地看向白马探。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耳朵动了动,却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打开后备箱,动作流畅地将那个巨大的箱子搬了上去。
黑羽的心情有点复杂。
这算什么?
嘴上说着“你迟到了”,身体却诚实得不行?
教科书级别的口嫌体正直?
这该死的胜负欲,让他莫名地想笑。
李乐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车前,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对驾驶座上的司机说了句什么,然后一屁股坐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甚至还回头冲黑羽露出了一个“不用谢我”的深沉表情。
黑羽的眼角抽了抽。
叛徒!
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兰和园子笑着坐进了中间一排。
于是,最宽敞的后排座位,就只剩下了他和白马探两个人。
黑羽磨磨蹭蹭地上了车,尽量靠着车门坐下,和旁边的白马探之间隔出了一个能再塞下一个李乐安的距离。
车子缓缓启动。
车厢里,兰和园子在小声聊着天,李乐安戴上了耳机开始闭目养神,司机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唯独后排,安静得像是在开追悼会。
黑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旁边那人平稳得近乎刻意的呼吸声。
尴尬。
脚趾已经开始施工了,再过一会儿估计能抠出一座魔仙堡。
他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
白马探坐得笔直,目视前方,一副正在思考“宇宙的起源与人类的未来”的深沉模样。
装。
接着装。
黑羽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他就不信这家伙真能这么淡定。
不行,得想个办法打破这该死的沉默。
黑不搞事不舒服斯基羽的dNA动了。
他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一个坚硬的小东西。
有了。
黑羽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向白马探那边倾斜了一点。
“喂,侦探。”
白马探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然后才缓缓转过头,金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询问。
黑羽从口袋里捏出那颗糖,摊在手心,递了过去。
那是一颗用透明糖纸包着的草莓硬糖,粉红色的,在车窗透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补充糖分,”黑羽的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免得你待会儿没力气搭帐篷。”
白马探的视线从糖果移到他的脸上,沉默了两秒。
就在黑羽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我不喜欢吃甜食”之类的装逼语录时,白马探却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那种很适合弹钢琴或者拿手术刀的手。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黑羽掌心的那颗糖时,也无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黑羽的指腹。
温热的,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动。
黑羽感觉像有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窜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愣住了。
而白马探的反应比他更大。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收回手,指尖蜷缩起来,仿佛想要握住那一点点残留的温度。
黑羽甚至看到,他那总是白皙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下一秒,白马探就猛地扭过头,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留给黑羽一个写满了“我没有”“不是我”“别看我”的后脑勺。
“咳,”他故作镇定地清了下嗓子,“谢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黑羽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又看了看那个假装在看风景的家伙,终于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真可爱。
这反应,比他变过的任何一个魔术都有趣。
“咔嚓。”
一声轻微的快门声从前排传来。
黑羽抬起头,正对上园子从座椅缝隙里探出来的手机镜头,和她那个“我磕到了”的兴奋表情。
园子冲他比了个V字手型,然后迅速缩了回去。
黑被抓包羽:“……”
白马假装看风景探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
车内的气氛,好像变得更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