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的判断没错,在五月十七日清晨,趁着浑河两岸薄雾笼罩,率军突袭白塔铺征东军连营的清虏主帅,正是阿济格。
早在四月下旬的时候,阿济格收拢太子河北、浑河东南方圆百里之内几乎所有驻防八旗人丁,得披甲丁壮两万来人,奉旨移驻抚顺、兴京等盛京后方。
一来,是为了整顿盛京后方日趋混乱乃至恶化的形势,备御金海镇明军从佟佳江、宽奠堡、草河城方向不断挺进渗透的人马。
二来,也是为了暂避一下风头,毕竟盛京城内许多王公大臣对其在辽阳之战中的表现极其不满,怀着各种目的要求多尔衮处罚的声音一度十分强大。
为此,阿济格不得不忍气吞声,接受了多尔衮的旨意,收拢太子河以北人马,撤往了抚顺、兴京等地,并在那里的八旗留守人口之中强制实施了“二征一”的抽丁披甲之法。
兴京后方凡年满十六以上、六十以下的驻防八旗余丁,每户二丁抽一入营,自备弓箭兵甲粮草,补入阿济格旗下为旗兵。
其中出得起马匹与跟役的在旗余丁,直接为编为马甲兵。
而出不起马匹、跟役的余丁,则一律编入步军营,去替换原来留守后方各城、各堡、各要地的八旗正兵。
就这样,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阿济格硬是从抚顺、兴京等后方驻防八旗人口中压榨出新增披甲丁口八千余人。
其中编为马甲兵的,就有五千余人。
加上被编为步军后,分发各处城、堡、要津的那三千余人置换出来的等额八旗正兵,阿济格在抚顺、兴京后方一番操作之后,其后方各处驻军的实力有没有得到增强不好说,但其本人所领人马的实力,却迅速得到壮大。
经过在抚顺等处半个多月的整编补录之后,其麾下所领马步军披甲旗兵数量,一举突破两万七千人,其中光是马甲兵就超过了两万两千人。
与此相应的是,就在阿济格在抚顺等地整编旗下队伍的时候,驻防在撒马吉堡的正蓝旗总管大臣冷僧机,接到阿济格进驻抚顺后方的消息后,接连派人向他求援。
结果,阿济格还没往撒马吉堡派出援军,就在五月初十日一天之内,先后接到了叆阳堡、草河城被金海镇东线明军各个击破的噩耗。
而随同草河城被攻破这个噩耗一同送来的,还有统兵驻防在撒马吉堡的正蓝旗总管大臣的一封建议尽快从太子河南岸全线撤军的长信。
就在一个多月以前,身为正蓝旗总管大臣的冷僧机,几乎是与阿济格前后脚带兵离开盛京城,奉旨前往撒马吉堡坐镇,全权统领连山关、草河城、叆阳堡、孤山堡、碱场堡一线的八旗驻防牛录,专门防备来自宽奠堡、凤凰城等处的金海镇明军。
抵达撒马吉堡以后,他以从盛京城带来的三千多正蓝旗精锐马甲兵为依托,全面整顿太子河上游以南地区的各处驻防八旗牛录及其附属庄屯。
一方面,他选择坚壁清野,收取各处庄田粮草牲畜人口,将之集中在各个城堡之中,做长期驻守打算。
另一方面,他在收缩防线、集中兵力的同时,又大肆派遣马甲兵捕杀庄田逃人,截断后方八旗庄田奴仆外逃之路。
其手段十分果决,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算是暂时稳住了当地局面。
但是进入五月上旬以来,以连山关的失守为标志,他统领的太子河上游以南防线,在李禄、仇震海两路人马的配合进攻之下,很快就捉襟见肘,再次面临崩溃局面。
因为连山关的失守,使得草河城的后方,甚至是撒马吉堡的后方,直接暴露在了金海镇明军的兵锋之下。
五月初八日上午,草河城在被围数日之后,被金海镇明军重炮攻破,城内驻防八旗兵一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
五月初九凌晨,同样被围多日的叆阳堡,其城墙被围城明军爆破队埋设的火药炸开,除了巡哨马队数十人及时出逃之外,城内驻防旗营及八旗人口尽数被俘。
消息传到撒马吉堡等处以后,冷僧机彻底坐不住了。
而且此时,阿济格移驻抚顺等处,大肆征发八旗余丁披甲的消息,以及两红旗主力兵败广宁城,退守铁岭的消息,也都传到了撒马吉堡。
在仔细查阅了一番手中的舆图之后,这位正蓝旗的总管大臣赫然发现,他自己已经成为了一支孤悬在外的力量。
明军主力已经占了辽阳,占了广宁,马上就要打到盛京城下了,他要是再不从撒马吉堡撤军,甚至可以说再不从太子河以南地区撤军,等待他的就只有陷入重围这个结果了。
真到那时候,以其在撒马吉堡直接掌握的三千多人,他要么战死,要么被俘,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但若是收拢起太子河上游以南的所有驻防八旗,然后撤到太子河以北地区,那么其手中人马,将至少能达到六千人以上。
因为除了撒马吉堡的三千来人之外,太子河上游以南地区,还有孤山堡、碱场堡的七八个牛录,以及从草河城等地逃出的八旗丁口。
这些牛录和八旗丁口加在一起,也能有六七千在旗的壮丁了。
若是再算上这几个城堡内的汉人和高丽包衣丁口,凑个一万来人,也不在话下。
有了这一万来人,他冷僧机,就仍然拥有一战之力,
考虑到派人前往盛京城送信的道路,已经断绝,他只能言辞恳切的,将从太子河以南地区,全线撤往太子河北岸地区的建议,写给了阿济格。
而且,为了达成其尽快撤军的目的,冷僧机还在这封写给阿济格的书信之中,建议阿济格考虑,整顿后方兵马之后,与自己合兵一处,进足以威胁辽阳明军之后路,退足以稳定兴京后方之局面。
收到来自撒马吉堡的书信以后,阿济格召集手下满蒙大员认真分析了一番之后,于五月十一日中午,同意了冷僧机的请求和建议。
虽然阿济格为人嚣张跋扈,但是他同样具备不错的军事才干,而且其战略嗅觉也相当敏锐。
在辽西和辽阳明军主力已经实现会师,即将北上盛京的形势之下,再要求冷僧机率其所部兵马,继续分兵驻防撒马吉堡等处,除了拖延时间,已无其他意义。
而如果,命令冷僧机率其所说的万余人撤回,与自己会合,自己手下可以直接调用的兵力,总额将达到四万人左右,光是马甲兵就能达到两万八千多人。
有了这些人马在手,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得呢?
于是,阿济格不仅同意了冷僧机率其部下人马收拢太子河上游以南地区人丁,撤往太子河北岸地区,而且连其屯重兵于清河堡、苇子峪一带的建议也不管了,直接命其率领六千马甲兵撤往东州堡。
只预留了几千步军旗丁,分驻在清河堡和鸦鹘关要津。
崇祯十六年五月十三日中午,征东军中后军火枪前营在李守忠亲自率领下,抵达撒马吉堡附近,与当日早些时候抵达该地的仇震海之子仇必先所部人马顺利会师。
不过此时,撒马吉堡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就在当日中午几乎同一时间,撤离撒马吉堡的正蓝旗总管大臣冷僧机,已经带领撒马吉堡、孤山堡、碱场堡一带驻防八旗人口,走碱场河口,撤到太子河北岸去了。
五月十五日上午,冷僧机率一路收拢而来的七千余骑马甲兵,如期抵达阿济格麾下主力马甲兵驻防的东州堡。
次日上午,阿济格亲率扩充后的镶白旗巴牙喇营和抚顺、兴京等处留守旗营,来到东州堡。
一时间点验各部兵马,共得镶白旗巴牙喇营六千人,正蓝旗巴牙喇营三千人,以阿桑喜为巴牙喇营纛章京统之,为中军,随阿济格行走。
另得镶白旗新老阿礼哈超哈,共一万一千人,以镶白旗新任固山额真苏拜、梅勒章京阿尔津统之,为左翼兵。
又得两蓝旗阿礼哈超哈,约四千余人,与抚顺、兴京等处驻防旗营挑选马甲兵五千人,合营后,共计九千余人,以正蓝旗总管大臣冷僧机、正黄旗兴京驻防梅勒章京敦拜统之,为右翼兵。
合计三路兵马,共有两万九千余骑。
五月十七日的凌晨,这三路兵马先后离开东州堡,分路进兵,先缓后疾,往白塔铺猛扑过来。
其中居中进兵的阿济格中军,速度最快,在清晨的雾气未散之前,就抵达了白塔河的一侧,并率先发动了进攻。
杨珅他们最先与之接战的,正是由镶白旗的巴牙喇营和从撒马吉堡撤回的正蓝旗巴牙喇组成的阿济格突袭白塔铺的中军人马。
这支人马堪称精锐,尤其是其中充当前锋的上千名噶布什贤超哈,他们在白塔铺外围地带与杨珅安排的右翼军巡哨人马刚一接战,就将白塔河以东的两支明军巡哨全歼。
也正因此,直到轰隆隆的马蹄声,穿过雾气传到了白塔河的西南岸,布防在白塔河沿线白塔铺一侧的右翼军将士们才猛然惊醒过来。
好在沿河布防在白塔铺东北最前沿的右翼军火枪营的将士们,也不是吃素的,在惊觉敌袭的第一时间内,就有许多哨官、队官,几乎同时吹响了手里的铁哨子,既将遭遇敌袭的消息及时传给了后方,也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开枪阻击的号令。
虽然离河最近的火枪营,并没能完全阻挡住奔袭而来的清虏噶布什贤超哈,以及紧随他们而至的大批清军巴牙喇兵过河,但是给后方的几个炮营争取到了集结与开炮的时间。
等杨振带着卫队,从弥陀寺赶到白塔铺外围右翼军重炮阵地上的时候,阵地上的重炮仍在一门接着一门发出点火发射,炮声轰鸣如惊雷,震耳欲聋。
阵地上弥漫的硝烟,混合了白塔河两岸的晨雾,使得前方开阔战场上的能见度相当之低,杨振勒马望去,能看见火光不断闪现的重炮炮口焰,但却根本看不见其在白塔河对岸的落点。
不过,剧烈的爆炸声,密集的火枪声,喊杀声与嚎叫声,充斥着整个战场。
偶尔仍有一些嚎叫着策马狂奔到重炮阵地附近的清虏马队白甲兵,被布防在重炮阵地附近的,专门用来掩护重炮的火枪手们乱枪击毙在阵前。
战场局面相当混乱,敌我双方似乎完全陷入到了乱战之中。
一方趁着清晨雾气未散,顶着炮火,策马猛冲,前仆后继,拼命向前。
另一方则依托昨天晚上连夜构筑的工事和防线拼命阻击,即使已有敌人策马冲入后方阵中,前沿壕沟的将士也并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