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被“玉兔”化作的女子吼了一嗓子，顿时心中郁闷至极。
要不是看着那女子近乎癫癫狂般的喃喃自语，她才懒得去多嘴这些。
倒是以往在广寒宫内被自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兔子，竟然会因为眼前的女子这般性情。
这倒是让嫦娥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她回想起枯枝最开始出现时，是那兔子从口中吐出的。
“难道她一直将这位存在安放在自己的妖丹之内？”嫦娥不禁作此心想。
对于妖而言，其安身立命之本就是妖丹，一生所修都是在不断修炼自身的妖丹，而他们的妖力源泉亦是妖丹。
其中蕴含了他们所需的一切，其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但就是这么重要的妖丹，却存放着一条枯枝。
想必她也是借助自己的妖丹护住了这条枯枝的生机，否则不可能因为吴佶那简单的木系法则便突然复苏。
只是嫦娥不知道的是，让寻木复苏的，不仅是因为木系法则，更是吴佶蕴含了圣元气的木系法则。
这便是当时女娲许诺给寒冰兔的条件。
当初寒冰兔作为“邪神”随同十具金乌化身攻打浩然天下，其目的便是找寻复活寻木的契机。
当她知晓了春神的下落后，便与其他两位神尊一同“围攻”春神。
其他两位神尊出手不留余地，但她却只是想借助春神的木系法则复活寻木。
她与春神为了复活寻木，消耗颇多，但却始终无法让寻木苏醒过来，一点迹象都没有。
寒冰兔始终无法理解，春神所掌握的木系法则，明明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高的木系法则，为何还是无法让寻木苏醒。
更糟糕的是，还被那两位神尊察觉到了端倪。
事情败露后，她与春神联手，自己重伤换春神逃脱，最终将一位神尊留在秘境之内，一同留下的，还有春神座下的七彩神鹿。
如果不是女娲出手，当时重伤垂危的寒冰兔便只能身死道消。
女娲发现寒冰兔所掌握的法则极其适合在广寒宫内修行恢复，便将其悄然送至月球。
其实让女娲出手的原因就两点。
第一是寒冰兔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复活寻木，这在某种程度上与自己无异，有种莫名的触动。
其二便是顺带着，在某种程度上表达对嫦娥的歉意。
那时候的女娲觉得也就是顺带着，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对嫦娥也的确不会有太大的愧疚感，甚至还有些窃喜。
毕竟嫦娥是霸占了圣君一重身的女人。
虽然大羿不是原本的圣君，甚至跟圣君各个方面都相去甚远。
但试问世间，有几个女子会真心实意地笑看心爱之人与其他女人双宿双飞，情比金坚呢？
嫦娥深以为然地望向寒冰兔，不曾想，冷若冰霜的她，在面对寻木时，竟是这般的恭敬乖巧。
而此时的寒冰兔，也终于从欣喜之中回过神来，望着盘坐的吴佶，心中不禁感慨那位神魔当真是谋划深远。
她也更加坚信，前不久那位神魔再度出现时，与自己做下的约定。
“届时汝随嫦娥一同离开广寒宫，只要汝留在她身边一同为她所护之人尽心尽力，汝的所求定当实现。
届时去或留都随心。
只不过这并不是吾的条件，这只是汝所求，所该行之事。”
她得到的是寻木复苏，而她得为那位神魔所做的，虽然她现在还不清楚，但她知道，迟早会有付出。
因为那位神魔此刻让她光是想起来，就觉得浑身发冷。
毕竟她才出广寒宫，寻木就已经复苏，那么接下来，她是去是留？
寒冰兔不免将视线从吴佶身上挪向寻木，脸上的神情既有开心，却又透着一股悲凉落寞。
她眼中不禁也变得滚烫起来，依稀记得自己还是一只山间灵智初开的野兔时，被野狼追逐至一片平静且干净如镜面的湖泊。
说是湖泊，其实望不见边际。
只是湖边莫名长着一棵参天大树，大树亦是高不见顶，树上开满了金黄灿灿的小花。
适时，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竟然生出了：若是能够逃出狼口，便在这树下搭一个窝。
对，就是一个窝，而不是三个。
因为这棵树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
为了逃避野狼的追逐，为了活命，为了心中的憧憬搏一条出路。
她一跃便落入了那片平静的让兔觉得没有丝毫危险的湖泊之中。
但在她触碰到湖面的那一刻，便悔时晚矣。
还不如一头撞死在那大树上好得多，那样也不至于像现在那般痛苦。
在窒息中缓缓死去，意识清晰的看见自己的死亡，而后意识逐渐模糊，最终失去所有意识。
因为那湖水深不见底。
不仅如此，因为无论她如何扑腾，身子却只管下沉。
这时候她才似有明悟，为何那片湖泊那么平静，那么干净。
也是后来她才知晓，那片湖泊里的水被一位娘娘称之为圣君的男子取名为“弱水”。
在她苏醒后，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自己憧憬安家的大树树干上。
那时候的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懂什么是死而复生，只是一种莫名的诧异与欣喜。
后来她只当是自己又活了一次。
而这一次，她活在了自己的憧憬之中。
对于开了灵智的她而言，有什么是比活在憧憬中的生活更加惬意且值得欣喜的呢。
时光飞度，她也做起了一个勤勤恳恳的“除草匠”。
为那棵大树除去底下的杂草，光是围绕着树吃一圈，她就得经历一次落花。
直到有一天，她吃累了，躺在树干上歇憩。
“小白兔，汝这么年复一年的帮本座除草，汝不觉得枯燥乏味吗？
汝不觉得乏味，本座看着都头晕眼花了。”
她从惊觉中醒来，望见一位从未见过的生灵蹲在自己身旁，双手托腮望着自己。
她连忙跑开，但当她听到身后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时，她才停住脚步回首望去。
虽然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生灵，但是她的笑容真的很温暖，仿佛给过自己新生一般。
她不自觉地走近那生灵，又不自觉地坐下，就这么与那生灵四目相对。
“汝为本座除草了十载，也算是还了本座的救命之恩了。
圣君说吾等姊妹不必将他的养育之恩挂怀于心，但作为开了灵智的生灵却是该懂得知恩图报的。
虽然本座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但是本座用这十载想明白了，汝的这种应该也算是知恩图报了，虽然汝并不知晓是本座将你从阴阳潭中捞起来的。
所以本座并未打算阻止汝的报答之心，但仍是想告知汝，如若汝只是想报答，本座觉得于汝而言，十载已经够久了，往后汝可以随时离去了。”
白兔虽然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灵，也从未听过此类的言语，但她却对那生灵所述有了自己的理解。
她如红宝石般的眼球滋溜溜地转个不停，像是万分焦急。
“吱吱，吱吱……”
那时的她还无法口吐人言，但却把那生灵听笑了。
“咯咯咯咯，放心吧，本座并未有赶走汝的意思，既然汝喜欢，那便凭随本心吧，这是圣君告诉吾等姊妹的。
风也会说话，哗啦啦啦，风还会起舞，哗啦啦啦……
如果看的累了，便听听风语，如果觉得修行乏了，便与风跳一支舞，还是哗啦啦啦……
生于天地间，开心最重要，不困于情，不乱于心。”
那生灵手舞足蹈地演示了一番之后，依旧是双手托腮的模样，只是抬头看天，像是想起了某人。
俄顷，她转头看向小白兔，语气温柔中带些俏皮。
“汝亦当如此哦，小~白~兔！”
她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她最后那近乎撒娇的口吻，以及温暖柔软抚在自己额头的手掌。
只是当一个生灵真的拥有了灵智，又伴随着岁月的流逝，所有的成长经历堆积起一道道因果，那些所谓的不困于情，不乱于心，当真是轻而易举便能办到的吗？
至少曾经的小白兔，如今的寒冰兔，没有办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