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编辑了一堆文字，又一一删掉了。
她说再多，江慕大概也不会理会她。
好半晌，林烟给周语嫣打了电话，“你明天能带我去学校？”
“当然，就是需要你委屈一下。”周语嫣不怀好意道。
“……好。”
从一开始，这就是周语嫣给林烟设下的陷阱，但她还是义无反顾跳了下去。
无他，她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再看几眼自己的孩子。
仅此而已。
林烟喝了止疼药，又喝了安眠药，才勉强挨过漫漫长夜。
次日。
早上五点半，林烟便起床换衣服，还特意化了个妆，让自己气色看起来稍微好点。
不过妆容也就是为她改善了一点而已。
林烟行将就木，病痛掏空了她的身躯。
哪怕是再鲜艳的口红，也无法挡住她内里的死气沉沉。
有车来接林烟，送她去学校，她这才知道南南跟乐乐一样，都在这所国际幼儿园就读。
幼儿园很大，车子开进去又开了十多分钟，才在一个操场入口停下。
这里虽只是个幼儿园，可学生们非富即贵，操场设施很齐全，面积也足够大。
林烟到时，很多家长跟孩子在玩耍，一片其乐融融。
而在这样的景象下，单独待在草地一侧坐在轮椅上的南南，便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林烟走过去问道。
“谁喜欢跟这些幼稚鬼一起？为争一个玩具都能哭起来，我就没见过比他们更无聊的人！”
南南嘴上这么说，但眼里却流露出渴望。
他也想和他们一起，可他们说他只能坐轮椅，说他脾气坏，说他……像个小怪物。
他不喜欢他们用那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我听说你检测出来的智商比较高，如果跟小朋友们一起让你不习惯，那我们就跟学校说一下，让你去高年级……”
林烟觉得他这样孤僻，更不利于成长，想要努力带来些改变。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南南吼断，“谁跟你是我们？今天姑姑来替我开亲子运动会，不是你这个丑八怪黑心肠，你只会给我丢脸！”
林烟之前怕给他丢脸，现在也怕。
可她最近瘦得变了形，几乎没人能认出她，她才敢来学校为他开亲子运动会。
可是……
林烟看着转动轮椅离开、对她避之不及的南南，面露晦涩，“我该怎样，才能让你不那么讨厌我？”
没多大一会儿，江慕跟周语嫣也来了。
刚刚还一脸阴郁的南南主动跑过去，低下头让周语嫣摸他脑袋，委屈地控诉，“我还以为姑姑不来了。”
“她为了参加你们学校的亲子运动会，推掉了一个很重要的讲座。南南，你以后要孝顺她。”江慕说道。
林烟远远看着他们，他们像是一家三口。
而她像是一个外来者，与他们如同置身两个世界。
“别在那站着了，过来吧！”周语嫣笑着招呼林烟过去。
林烟低头，双手绞在一起。
她知道过去没好事，不过纠结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来给南南丢人现眼吗？”江慕瞥见林烟，眉头紧蹙。
她大病初期时有一种羸弱美感，如弱柳扶风，比之健康时更吸人眼球。
但她病到现在，妆容都遮挡不住的病容和死气沉沉，让他看着也跟着心情糟糕。
周语嫣道：“是我叫她来的，再怎么说是南南母亲。”
江慕冷冷剜林烟一眼，没再说话。
不少人有心与他交好，他们瞅准机会，便带着孩子一起过来找江慕攀谈。
周语嫣附在林烟耳畔，咯咯笑着，“知道南南讨厌你，阿慕也见了你就烦，你还主动过来受气，你贱不贱呐？”
林烟看了眼她的肚子，“瞳瞳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你应该也无法真正了解一个母亲的心态。”
从她身上掉下的肉，在他尚无自保能力不辨是非之前，让她如何舍下？
周语嫣原本还得意洋洋，听到瞳瞳，脸色却沉了下来。
她原以为对那个孩子没什么感觉，可孩子死后，她却日日梦到那孩子的脸。
要不是林烟，那个孩子也不用死！
“语嫣，过来一下。”江慕把周语嫣喊过去，介绍给跟前的那对夫妻认识。
而这样的待遇，林烟从未有过。
他们高中热恋时，他说，“不能让那群臭小子知道我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你是我独有的宝贝，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后来结婚后，他说，“你这样的人，不配以江太太的身份出现。”
只一句不配，近六年的婚姻，林烟是名义上的江太太，陪在江慕身边的女伴永远是周语嫣。
他所有的荣耀，也只会跟周语嫣一人分享。
“你好江太太。”
那个富态的女人跟周语嫣握了下手，又好奇地问道：“我瞧着那位女士一直跟你们一起，她是谁啊？”
南南生怕林烟给他丢人，按照周语嫣一开始叮嘱的说道：“她是我家保姆！”
“她……”
周语嫣支支吾吾看向江慕。
江慕甚至都未施舍给林烟一个眼神，只淡漠道：“嗯，我家保姆。”
近六年的婚姻，林烟未曾听过一句江太太。
婚姻持续期间，她第一次见到他那些合作伙伴是在会所，一百万就可以脱一件她的衣服，她是“外围女”。
婚姻结束后，她第二次见到他结交的人，被他们父子称作是保姆。
“她这样子，看着像是有病，还病得不轻啊。”
富态太太道：“孩子小，免疫力低，可别让她把什么乱七八糟的病传染给孩子了。”
听此，周语嫣忙道：“林烟的病不传染的……哎呀。”
她忙捂住嘴，愧疚地看向林烟，像是说错了什么。
林烟现在大变样，鲜少有人能认出她，但大部分人记得她的名字。
此时听说她就是林烟，那对夫妻脸色略有些怪，旁边几个家庭的人也看了过来。
毕竟林烟是江慕的前妻，曾经被抓出轨的视频也传得铺天盖地，某种意义上来说，知名度“太高”。
周语嫣秀眉微蹙， “阿慕，我是不是犯错了啊？”
“没事。”江慕安慰道。
而南南则在那对夫妻的打量下，小脸涨得通红，“林烟不是我妈咪，姑姑以后才是我妈咪！”
林烟站在原地，面上没什么反应。
可心像是被人撕得稀巴烂，扔到地上，踩她的人还嫌脏。
她想在尚有一息残存的时候，努力让南南对世界不要这么多怨气，让他小心口腹蜜剑的周语嫣。
可是，无人在意。
他们只会嫌她烦、嫌她丢人。
她突然有些想她哥跟乐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