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闹上祠堂
念诵声从祠堂里面传出来，庄严而神圣。
祠堂门口，坐着几个大叔，正低声商量着什么。
林紫烟被婶子们带到里面。
地上铺着草席，中间横着两副棺木，烟雾弥漫。
刺鼻的香火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她心里涌出一股酸涩，眼眶逐渐盈满了泪水。
又是一种让她无法控制的哀痛，突然袭来。
心里钝钝地痛感，不断勾起悲伤的情绪。
二妹林晓日面无表情地坐在席子上，没抬头看进来的人一眼。
仿佛早已灵魂出窍，感知不到周围的情况。
跟着林紫烟进来的小妹皎皎，松开她的手走过去，乖巧地挨着二妹坐下。
长女坐在特定的位置，需要不断跟着念诵的师傅绕走。
“阿烟，你过来了正好，明天的事情需要你拿主意。”
“你先来这边，我们谈谈。”陈婶子的丈夫低声说。
他抬了下巴，示意她走到另外一边。
林紫烟抿了下唇，跟过去。
听他说完，林紫烟心底隐隐有了打算。
办事需要钱，先前都是这些邻居帮忙垫付的。
这个年代，大家手里没什么钱，凑一起也没多少。
现在请了师傅，又买了需要用的东西，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明天来帮忙的人要管两顿饭，还要买一些必需品，付这些师傅钱。
手里没钱，大家都没敢动。
“陈叔，大概还需要多少钱？”林紫烟知道他们开不了口，直截了当地问。
这时她庆幸，原主的爸爸是个有远见的，家里一直预留有紧急备用的现金。
不然这时，她真不知道从哪生出钱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大概还需要80块。”陈叔沉吟了片刻，报了个数。
林紫烟心里松了口气，至少没超出预留的钱。
但不能让邻居们贴钱给家里办事，林紫烟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陈叔，这次的事办下来，总共要花多少钱？”林紫烟直接问出来，免得以后大家心生怨怼。
小渔村里，各家的生活都不好。
偶尔出海打鱼，那都是拿着命去搏的。
她不能想当然地接受大家的好意，不然以后家里再出事，没人再愿意搭把手了。
“今天我们统计了一下，一共要花153块。”
“你没醒前，我们几家凑了73块。”陈叔脸色不是很好，挺为难的样子。
这73块，是他们几个邻居东拼西凑才凑出来的。
之前投资虾场，各家家里的钱都拿出来了，多年积蓄刮了个干净。
林紫烟点点头，家里预留的钱有200块。
办完丧事是够了，可以后的生活就…
她没多想，走一步看一步，先把眼前的事办了。
“陈叔，我现在回去拿钱，大家添进来的钱麻烦您帮忙都还回去。”
林紫烟语气很坚定，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步伐漂浮地走出祠堂。
黄婶子急忙跟上，默默跟在她后面，怕她再摔个跤什么的，毕竟刚醒没多久。
林紫烟心想人情肯定是欠下了，但以后再还就行。
她没理后面几人狐疑的目光，心里盘算着离开。
“阿烟醒来后，像变了个人。”陈婶子小声嘀咕。
陈叔递了个眼神，让她不要胡说。
他们几人互看了一眼，心里同一个想法。
突然双亲离世，谁能不变呢？
这一大家子，以后就靠这个女娃撑着了。
他们眼里有无奈，有担忧，有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周围蔓延开。
林紫烟再回到祠堂，大家早就收起了情绪。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林紫烟把钱交给陈叔，多预了十块钱。
“不够再说。”林紫烟重新穿上麻衣，戴上帽子，走进祠堂。
陈叔猛抽了口旱烟，眯着眼睛，心里隐隐有种落定的感觉。
他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好友应该能安息了，家里总算有个能扛事的。
…
翌日下午，祠堂的念诵声停下来。
接下来送完殡，姐妹三人就能回家睡一觉了。
这场丧事也算圆满。
做法事的师傅正在念着最后的送别词，让家人最后鞠躬哭送。
这时，外面来了一群人，冲进祠堂。
陈叔快步跑上前，还没来得及拦，人就被推倒了。
从没人敢闹上祠堂，这些人还是同村的。
林紫烟最先反应过来，把两个妹妹护在后面，看向来人。
这个同样是原主父亲的好友，却没来吊唁，现在才来。
“韦二，你想干嘛？”
一个邻居走上前，挡住想冲上来的人。
族里的年轻人围了上来，阻止他们靠近。
林紫烟紧抿着唇，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来上柱香，顺便让大家确认一下借条。”
“免得到时，村里人说我欺负林家的老人小孩。”
“自古父债子还，我今天就想要个准话。”韦二表情严肃，拿出借条，先让其他人看清了内容，才递给林紫烟。
陈叔脖子的青筋凸起，耳根通红。
这明摆着欺负人，谁会来别人的灵堂上闹？
族里的老人不能来祠堂，韦二是看准了这点。
韦二取了香，真上前上了一柱香。
林紫烟一目十行看完借条，上面有原主父亲的签名和手印，字迹没错。
借款原因也写清楚了，为了办虾场。
借了一千块，半年利息100块，总共要还1100块。
这个时候，工人的工资一个月刚75块。
对林家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还款日期就在一个月后，
顺延一个月就要多付100块的利息。
林紫烟捏着手里的借条，咬了咬牙，
“韦叔，借条您拿好，我会按时还款。”
“请您先离开，别误了出殡的时辰。”
韦二深深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收起借条，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有你这句话就行。”
他给旁边几人递了个眼色，让开了一条道。
韦二展开借条，再给祠堂里激动的几个人看了一遍。
跟多人看到借条上的金额，全都缩了脖子。
陈婶子死拉住自己丈夫，不让他失控上前。
此刻，什么都不比按时辰出殡重要。
死者为大，韦二肯定也是知道这点，才算好了时辰过来。
林紫烟眼神透着悲哀，捏着相框，走出祠堂。
她心里替原主的父亲难过，曾经的好友竟然闹上祠堂。
不顾多年交好的情意，逼着他的长女答应替父还债。
就不能等事情办完吗？
林紫烟收起情绪，脸上没什么表情，跟着队伍走。
念诵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哭泣声，送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后山走。
海风带着咸腥味，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林紫烟的眼泪无声滑落，脑海里残留的最后一丝牵挂，好像倏然随之飘散。
她知道，原主所有的意念都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