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质问,显然在这零碎的话语中显得毫无气势。
赵舒玉紧紧攥着衣角,心中忐忑不安。只见往日那个温和清俊的慧心法师,呼吸凌乱,额间浮起细密的汗珠,眼尾嫣红,眉目间似乎染上了些许欲色。
只是尽管神思已有些凌乱,他却仍挺直着背,顾自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理智。
“慧心哥哥,我……”赵舒玉咬了咬唇,终还是心一横,壮着胆子道,“我不想自己后悔,也不想便这么不甘心,在分别之前,我总该为自己留个珍贵难忘的记忆才是。”
听到这笃定的回答,慧心心中暗道不妙,欲要撑着身子,起身离去,可显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他靠在椅背前,仰着脑袋喘着粗气,周身的肌肤浮起潮红之色,耳根更是红得如熟透一般。他修长的脖颈上亦是细密的汗珠,双手死死捏着扶手,似是想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意来抵抗浑身的燥热。
“舒……舒玉,我们……我们不能如此。不论对你……还是……对我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慧心闭上双眼,坚持道。
当陷入黑暗之时,眼前的混乱的眩晕,似乎也随之减淡了些许。
然也只能维持片刻罢了,当视觉消失之时,那使人心生杂念的感官更是无限放大,每一个角落都难以逃离,充斥脑海的仅有那浓烈甜美的馨香,以及那抹不断晃动的,鲜亮的鹅黄色。
在慧心陷入这般无助且迷乱的时刻时,原本心中忐忑的赵舒玉却是沉下心来了。她只喝了不过两杯酒,醉意也不过一两分,难以摧毁她的神智。只是即便她不饮酒,她的理智早已在做出这个决定时,便已被摧毁得一干二净了。
她站起身来,轻缓的脚步一点点向慧心靠近,而后俯下身去,欣赏着神祗堕入泥潭的挣扎,抹去他额边细密的汗,定定道:“慧心哥哥,做出这个决定,我并不后悔。”
慧心浑身一颤,睁开迷蒙的眼,看着眼前那不断放大的,嫣红且娇美的脸。那红润小巧的双唇,而今更显得鲜红欲滴,他心头狂跳,眸中终于出现了惊慌失色的神色。死死按着扶手的指尖已然发白,他长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再度阖上双眸。
“……听话……舒玉,别这样做。”他再度开口劝道。
然赵舒玉却是恍若未闻,继续拿出帕子为他擦拭着薄汗,自额头,到颊边,而后来到下巴,又自脖子往下,探入衣领之中……
“热么?”她的声音轻柔,眸中似有一层薄雾覆盖,瞧得慧心又是一阵恍惚。
当她的手便要掀开他的衣领之时,慧心又是强撑着理智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制止:“……别再动了。”
赵舒玉倒也不脑,只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静静看着他。她知晓,眼下的慧心可以说是任她宰割了。若非如此,那便实在是对不起这副药效强烈的催情药了。
慧心虽是气恼,却也实在无可奈何,何况身体已有些不听使唤了。
强撑的理智终究还是被强烈的药效吞没,以至于烛火的光影也跳跃得越发激烈,眼前那抹鹅黄亮色晕染开来,一圈圈荡漾着,逐渐放大。慧心撑在扶手两侧的手逐渐酸软,最终无力地垂下,只能紧紧地抿着唇,做着无用功的坚持。
他不知是何时被赵舒玉扶到床榻上的,只隐隐约约记得,耳边传来那声充满诱惑的柔和声线:“慧心哥哥,我们……去歇息罢。”
从而不受控制地受到了蛊惑,半靠在那柔软的肩头向她所说的地方挪去。
像是细密的雨浇湿了夏日炎热的土地一般,当赵舒玉的指尖触碰到慧心发烫的额角时,他下意识地贴了上去。
赵舒玉指尖一颤,垂下眼来望着陷入混乱迷离之态的慧心,只觉那是说不出的动人心魄。于是她也受到了蛊惑一般,将唇贴在了他紧抿的唇上,感受着那一份炙热。似是鱼儿遇到了活水,又似是梦回迷失森林的那段经历,慧心不可避免的迎了上去,迎接这份来之不易的凉意。
一切都是这般顺其自然地进行着,亦近乎本能地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奈何随着一声惊雷乍响,迷乱中的慧心却是蓦地清醒了半分。
慧心猛然睁开眼,眼尾泛红,呼吸不匀,下意识推开了趴在他身上的赵舒玉。他低头望向自己,不知何时衣领已经敞开,已经褪至腰际,余光又有些慌乱恐惧地划向赵舒玉,只见她发丝微微凌乱,衣领只微微滑落肩头。
他收回眼,显然松了一口气,然猛烈的药性显然还在侵蚀着他的头脑。着急之时,他的余光扫过身侧,发现了一只赵舒玉摘落下来的发簪。他忙拿起发簪,狠狠地扎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刺痛将他的理智收回许多,刺目的鲜血缓缓涌出,染红了他洁白的僧衣。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将赵舒玉吓了一跳,她瞪大了双眼,怔愣许久,眸色也瞬间清澈了不少。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她才失落地垂下眼,缓缓拉起肩头的衣裳,心中泛起酸涩。
“你便这么不想吗……慧心哥哥?”赵舒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
慧心死死咬着牙,抵抗着药性和腿上的痛意。他闭上眼,却也说不出责怪的话,只淡淡道:“……是不能。不论为你,还是为我,都不该如此。”
“可我都豁出去了,你又在坚持什么呢?!”赵舒玉冷笑一声,控制不住说出了刺耳的话,“酒戒都破了,再多个女色又能如何?说到底,你也不是不想,你这个虚伪臭和尚。”
“舒玉!”那张平静克制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恼意,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簪子,亦有意地往更深处扎了半寸。
激怒慧心显然给赵舒玉带来了几分畅快,像是她压抑已久的心思终于得到了宣泄。可随之而来的,却还是懊悔、不甘、恼怒和怅然。这些一拥而上的复杂情感使她有些失去理智,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滑落。
“哈哈哈哈……”她任由眼泪落下,倔强地盯着慧心那故作克制的脸。片刻后,她赌气似的爬下床,决绝道,“既是如此,那就此分道扬镳便是!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后会无期!”
说罢,她打开房门后又狠狠地关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到赵舒玉回到隔壁的动静,慧心终于松懈下来,瘫倒在了床上。
他已经无力再拔掉腿上深深扎入血肉中的发簪,刺痛与迷乱交织着,混合着窗外的雨声,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想来是这一声乍响的惊雷是天意为之,若非如此,他将陷入这一场欲望交织的深渊之中,而他,或许亦将为这一场迷失而悔恨不已。
尽管现实中他并未坠入泥潭,可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定将沉溺在一场难以言说的幻梦之中。
在这场幻梦里,他将直面自己的阴暗与欲望,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直到越过一切的痛苦与欢愉,才会脱离苦海,获得明悟的曙光。而那个八岁时在菩提树下苦思冥想的小和尚,也会得到曾经想要参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