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至京城的官道上,一辆乌木马车正匀速前行。车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苏言坐在车内,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鎏金令牌,这是誉王给的亲卫令牌,也是他此次入京的“护身符”。
车外,小鹿跟在马车旁,不时用头蹭蹭车辕,旭东道人则骑着一匹老马,手持酒葫芦,看似悠闲,实则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还有多久到京城?”
苏言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带着几分冷意。此次入京,他攥着苏家通倭的实据,玉藻前残魂中搜出的密信,上面不仅有苏家与倭人往来的印记,还提过“借巫蛊之力助太子”,只是太子与巫蛊氏族勾结的直接证据,仍差最后一环。
“快了,过了前面的京郊驿站,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京城城门。”旭东道人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谨慎,“不过京郊不比扬州,太子的眼线多,咱们得小心些,别被人盯上。”
苏言点头,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玉藻前密信上的字迹,还有父亲灵位前摇曳的烛火。他知道,此次入京,既要讨回苏家通倭的公道,也要在太子与官家的制衡间找到突破口,一步都不能错。
马车行至京郊驿站旁,突然停了下来。
苏言睁开眼,刚想询问,就听到车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尖细却沉稳的声音响起:“可是枢梦宗苏先生的车驾?咱家奉官家旨意,在此等候先生。”
苏言心中一动,官家竟能精准掌握他的行踪,显然早有关注。
他掀开马车帘,只见驿站旁的槐树下,站着一位身着暗紫色宦官服的老者,乌纱帽下的眼神深邃如潭,正是宫中颇有权势的高公公。
身后四名黑衣侍卫气息沉凝,腰间佩刀的样式,是只有御前侍卫才有的“玄铁刀”。
“草民苏言,见过高公公。”苏言下车,拱手行礼,指尖却悄悄攥紧,高公公此来,绝不止“慰问”这么简单。
高公公上前一步,笑容温煦,却藏着威严:“苏先生不必多礼。官家听闻先生诛玉藻前、除苏家逆党,护世有功,却也遭了不少委屈,特命咱家来与先生说几句体己话。”
他目光扫过旭东道人与小鹿,语气带着几分暗示,“不知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言回头看了一眼旭东道人,后者会意,带着小鹿退到十步外,目光警惕地盯着周围。
高公公引苏言走进驿站旁的雅间,屋内只摆着一张八仙桌、两把梨花木椅,桌上一壶龙井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提前备好的。
高公公亲手为苏言倒茶,瓷杯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先生诛玉藻前时,想必从那妖狐身上,搜出了些东西吧?”
苏言端着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语气平静:“高公公明鉴,草民确从玉藻前残魂中,搜出一封密信,上面不仅有苏家与倭人往来的印记,还提过‘借巫蛊之力’,只是信中未明说‘借力之人’是谁。”
他没有把话说满,既点出苏家通倭的实据,也留了太子巫蛊一事的余地。
高公公端茶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先生是个聪明人。官家也知道,苏家通倭一事,证据确凿,断不可姑息。
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太子毕竟是储君,南方兵权在握,若是此时因‘未实锤’的巫蛊传言动他,恐会引起朝堂动荡,甚至逼反南方军。”
苏言心中冷笑,官家果然是想制衡,而非彻底清算。
他放下茶杯,目光直视着高公公:“高公公的意思,是让草民对太子与巫蛊氏族勾结之事,保持沉默?”
“先生言重了。”高公公笑了笑,却没否认,“官家并非让先生‘沉默’,只是希望先生能顾全大局。毕竟,苏家通倭已是重罪,若能借此机会清肃苏家,稳定士族,已是大功一件。至于巫蛊之事……”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暗纹锦盒,推到苏言面前,“这里面是巫蛊氏族在京城的十个据点名单,都是些手上沾了血的死士巢穴。官家可以秘密派兵,将这些据点连根拔起,也算给先生和文山兄,一个交代。”
苏言打开锦盒,里面的名单上,每个据点旁都标着巫蛊死士的数量与擅长的蛊术,显然是官家早就查好的。
他合上锦盒,指尖摩挲着盒面,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高公公,草民想问一句,官家允诺清剿巫蛊据点,是为了‘顾全大局’,还是为了让草民,在苏家之事上,按官家的意思办?”
高公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恢复了沉稳:“先生是个通透人。官家的意思是,苏家通倭一事,由先生牵头,以‘通倭叛国’的罪名将苏家满门问罪,抄没的人口、土地全部上缴朝廷,盐铁生意可由白家代位继承——这既是彰显律法威严,也是给其他士族提个醒。至于先生想要的枢梦宗正统地位,官家可以下旨,以国礼相待,准许枢梦宗在大乾境内建立道观,收揽信众。”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有一条,先生不得再提‘太子与巫蛊勾结’之事,更不得在朝堂上借苏家通倭一事,牵连太子。官家能做的,就是帮先生清剿巫蛊羽翼,给文山兄报仇;先生要做的,就是顾全朝堂平稳,按规矩处置苏家。”
苏言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父亲的笑容、原主消散前的嘱托。
他知道,此刻与官家硬刚,不仅报不了仇,还可能让枢梦宗陷入险境。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草民可以答应官家,对太子巫蛊一事保持沉默,也可以按官家的意思处置苏家。但草民有一个条件,枢梦宗收纳苏家修行资源后,官家需下一道‘护宗诏’,明确枢梦宗的护世职责,日后若有朝臣或士族,因苏家之事刁难枢梦宗,需由朝廷出面调停。”
高公公没想到苏言会提出这个条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先生考虑得长远。这个条件,咱家可以替官家应下——毕竟,枢梦宗护世有功,本就该有朝廷护持。”
“既如此,草民便多谢高公公,多谢官家。”苏言拱手行礼,心中却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太子与巫蛊氏族的仇,他迟早要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高公公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枚鎏金令牌,比誉王那枚多了一道龙纹:“这是‘护宗诏’的信物,先生拿着它,三日后去大理寺递上苏家通倭的证据,自然有人会按约定行事。至于巫蛊据点,今夜便会有人去清剿,先生放心。”
苏言接过令牌,指尖触到龙纹,只觉冰冷的金属下,藏着朝堂博弈的寒意。
“草民多谢高公公。”高公公没有再多留,转身走出雅间,临出门前,回头看了苏言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复杂:“先生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政治清明,官家说,他以前倒是小看你了,文山兄有你这样的儿子,也算瞑目了。”
雅间内只剩下苏言一人,窗外的风声传来,带着几分凉意。
他拿起锦盒与鎏金令牌,心中清楚,这场谈判,他看似妥协,实则也拿到了想要的,枢梦宗的正统地位、清剿巫蛊羽翼的承诺,还有处置苏家的主动权。至于太子……他总有一天,会让对方为父亲的死,付出代价。
“言儿,怎么样?高公公找你说什么了?”旭东道人走进雅间,语气急切地问道。
苏言将鎏金令牌递给旭东道人,笑着说道:“官家已答应,以‘通倭叛国’的罪名将苏家问罪,还允诺给枢梦宗正统地位,准许咱们建立道观。另外,官家会秘密清剿巫蛊氏族在京城的据点,也算给父亲报仇了。”
他没有提太子巫蛊一事的妥协,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旭东道人接过令牌,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太好了!这样一来,文山兄的仇就能报了,咱们枢梦宗也能在大乾站稳脚跟了!”
苏言点头,却没多说,只是看着窗外的天色,京城的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深。但他知道,只要他保持清醒,一步一步来,总能为父亲与原主,讨回最终的公道。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的御书房内,官家拿着高公公递来的密报,看着上面“苏言愿顾全大局,不提太子巫蛊之事”的字样,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这个苏言,倒是个可塑之才。既有复仇的血性,又有政治的清明,比那些只会争权夺利的老臣,强多了。”
高公公躬身道:“官家英明。苏言处置苏家后,既能清肃士族,又能让枢梦宗成为朝廷的‘护世棋子’,一举两得。”
官家放下密报,目光看向南方的方向,语气沉了几分:“太子也该收敛收敛了。让他在南方掌兵权,是为了制衡士族,不是让他勾结巫蛊,为所欲为。这次清剿巫蛊据点,也算敲山震虎,若他再不知悔改,就算是储君,朕也容不下他。”
高公公连忙躬身:“官家圣明。”
御书房内的烛火摇曳,映着官家深沉的眼神,这场朝堂博弈,才刚刚开始。而苏言,这个突然崛起的年轻人,已成为这场博弈中,不可或缺的一枚棋子。
京郊的客栈内,苏言坐在窗前,看着手中的巫蛊据点名单,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知道,今夜过后,这些据点的巫蛊死士,都会成为官家“顾全大局”的牺牲品,却也能暂时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言儿,夜深了,该歇了。明日还要去大理寺递证据,得养足精神。”旭东道人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一壶酒,“这是我在客栈买的‘女儿红’,你要不要喝点,暖暖身子?”
苏言摇头,将名单收进怀中:“不了,明日递证据是大事,不能出错。师父,你也早点歇吧,今夜恐怕不太平。”
旭东道人点头,将酒壶放在桌上:“好,我知道了。你放心,今夜我会守在外面,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旭东道人离开后,苏言坐在窗前,直到夜色深沉,才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厮杀声,官家的人,应该已经开始清剿巫蛊据点了。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的身影,轻声说道:“父亲,今夜过后,那些伤害过咱们的巫蛊死士,就会为你陪葬。至于太子和苏家的余孽,儿子会一个个找他们算账,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二天一早,苏言与旭东道人收拾好行装,带着小鹿,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京城的街道上,行人依旧往来如梭,却没人知道,昨夜有十个巫蛊据点,已被秘密清剿。
大理寺门前,守卫森严,苏言出示了高公公给的鎏金令牌,守卫立刻放行。走进大理寺,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官员早已等候在门口,正是大理寺卿李大人。
“苏先生,久仰大名。”李大人拱手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敬重,“官家已吩咐过,苏家通倭一事,由本官配合先生处置。先生带来的证据,可都准备好了?”
“劳李大人久等,证据都已备好。”苏言递过装有密信与苏家通倭账册的锦盒,“这些都是苏家通倭的实据,还请李大人过目。”李大人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好!证据确凿,本官这就下令,查封苏家在京城的所有产业,逮捕苏家所有族人!”
苏言看着李大人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苏家通倭的公道,终于要讨回来了。只是他知道,这只是复仇之路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太子与巫蛊氏族,等着他去清算。
就在这时,大理寺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名侍卫匆匆跑进来,对着李大人躬身道:“大人,苏家残余势力的首领苏明,带着一群族人,在大理寺外闹事,说要见苏先生,还说先生是‘污蔑苏家,意图夺权’!”
苏言眼神一冷——苏明倒是会挑时候,想来个“当众逼宫”。他对李大人拱手道:“李大人,此事交给草民处理吧。”
李大人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先生小心,苏明那厮手上,恐怕有巫蛊氏族的人相助。”苏言没有多说,转身朝着大理寺外走去。旭东道人紧跟在他身后,握紧了手中的酒葫芦,一场新的较量,已在大理寺外,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