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来自蛮荒烟瘴之地的土着，想要跟西方列强搭上线……虽不能说是毫无可能，但确实是机会渺茫。
再者说了，西方列强只是财大气粗，绝非人傻钱多，绝不会盲目撒币。
想要投靠西方列强的人多了去了！想抱大腿也得看看你自身的成色！
对西方列强而言，仍处于部落时代的阿伊努人，确实不是一个优质的拉拢对象。
阿伊努人没有所谓的政权，没有共同的领袖，各个部落各自为政，由犀力卡领导的“激进派”根本无法代表整个阿伊努民族。
就凭犀力卡的实力，恐怕还不入西方列强的法眼。
若欲削弱江户幕府的实力、扶植在日代理人，有西国诸藩这一更加合适的选择，根本用不着去拉拢实力孱弱的阿伊努人。
就墨娜希所知，截至一年前，犀力卡仍未与西方势力搭上关系。
室孔卡拉的村民们属于阿伊努人中的“温和派”，不愿掺和战争，更不愿擅起战事。
因此，尽管犀力卡屡次拜访室孔卡拉，希望室孔卡拉能够加入他所拟定的“大和征伐”的宏伟蓝图，但还是被室孔卡拉的村长严词拒绝。
犀力卡上次造访室孔卡拉，是一年前的春季。
自此之后，墨娜希就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几天前，犀力卡率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阿伊努联军”，攻陷了和人的要塞五棱郭。
就才干而言，犀力卡确实当得起豪杰的评价。
他精力旺盛，擅长雄辩。
纵使其志向遭到否定，纵使被各个部落拒之门外，纵使被无数人批评为“战争疯子”，他也从不气馁。
拥有坚忍不拔的意志，同时又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像他这样的猛人，很难不建立一番功业。
在他那持之以恒的努力下，他的“阿伊努联军”逐渐从“构想”变为现实。
有不少本来不清楚历史、不关心战争的人，被他这么一煽动后，顿时燃起热血，喊打喊杀，恨不得即刻展开“大和征伐”，夺回祖先的一切领地。
至于犀力卡目前共拉拢了多少个部落、组建了多大规模的联军，墨娜希便不清楚了。
以上，便是她知晓的一切情报。
青登听完后，暗自消化。
根据墨娜希所提供的情报，正好对上了“贼军正在收集船只”的情报——他们真的打算发动进一步的南侵！攻入本州大岛！
一念至此，青登不禁哑然失笑。
那个犀力卡究竟是疯了，还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了？就凭阿伊努人的体量，纵使获得了外部势力的鼎力支持，也很难在本州大岛站稳脚跟。
甚至都用不着幕府出手，光是奥羽两地的数十个藩国，就足以让阿伊努人深陷战争泥潭，进退不得。
青登稍作思忖后，试着展开进一步的追询，问墨娜希是否见过金发碧眼、行踪可疑的西洋人。
墨娜希摇了摇头，说她鲜少出远门，只在部落周边活动，从未见过奇形怪貌的可疑人士。
如此回复，倒也在青登的预料之内。
室孔卡拉深居内陆，远离海岸。
就算有西洋人登陆虾夷地，跟犀力卡展开接触，也多半不会从室孔卡拉周边经过。
他本就不指望一介少女能够知道什么秘辛，她目前所提供的情报已经很充分了，比他预想中的还要详实。
墨娜希语毕后，绪方捎带手讲述了他当年隐居于虾夷地的种种过往。
他跟室孔卡拉有着十分亲密的关系，他当年乃室孔卡拉最优秀的猎人之一，虽然弓术不算出众，但他有着超群的体力，能够连续十天十夜追踪猎物，熊累了他还没累。
即使离开这片土地了，他也会时不时地回来走亲访友。
他上次回到室孔卡拉，便是10年前。
那时的墨娜希只有6岁，一晃眼10年已过，当初的小女孩变为如今的大姑娘。
不难看出，绪方和墨娜希的感情很要好，他当年应该很宠她，久别重逢后，少女一直黏着他。
二人同乘一匹马，墨娜希就坐在绪方的身后，两条玉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乍一看去，仿佛一对感情要好的父女——虽然这位“父亲”其实有着将近一百岁的高龄。
绪方先生很有女人缘呢。青登暗忖。
在亲眼目睹绪方身周的莺莺燕燕，并且亲耳听闻他的“情感秘史”后，青登发现绪方的女人缘出奇地好，跟他那不帅不丑的平凡外表毫不相称。
虽然自认自家的娇妻们乃当世顶尖的美女，但青登也不得不承认，绪方的妻子阿町乃万里挑一的绝色美女，五官精致，身材火辣，真不敢想象她年轻时有多么美艳。
为了阿町，绪方肯定肯定没少跟其他男人起争端。
还有那个曾跟绪方有着复杂过往的一色花。
虽然他从未见过这位女武士，但根据绪方的描述，他依稀在脑海编织出一个形象：美丽、强大、冷艳、高傲，就像是另一个佐那子。
绪方活了近百年，天知道他到底还跟多少女性有着难以言说的亲密交情。
在从墨娜希身上收集完情报后，青登抿了抿唇，闭声不语，短暂的沉默降临在他身周。
他平视前方，眺望布满青草的地平线。
冷不丁的，他倏地向绪方抛出一个新的问题。
“……话说回来，绪方先生，我还没有问过你呢，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在此隐居呢？”
绪方耸了耸眉峰，旋即笑了笑：
“老实讲，并无特别的缘由。”
“早在七十多年前，我就与这片土地结缘了。”
“七十多年前，出于一些复杂的缘故，我与阿町跨越大半个日本，踏上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
“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使我与阿伊努人缔结了深厚的、良好的友情。”
“实不相瞒，兴许是因为见惯血腥，所以我钟情于平静安宁的田园生活。”
“我尤其欣赏阿伊努人的自然观。”
“虽是靠猎杀为生的渔猎民族，但他们从不推崇滥杀，对自然充满敬畏，认为天地万物与人类是平等的存在。”
“橘君，我不知道你是否有所发现，阿伊努人的自然观跟‘通透境界’有共通之处。”
闻听此言，青登瞳孔微缩。
真是巧了，他刚刚正好有相同的感悟。
绪方把话接了下去：
“倘若条件允许的话，你大可抛下手头上的一切事务，学我一样在这片土地隐居一段时间。”
“远离尘嚣，全身心地贴近天地，学习阿伊努人的自然观，说不定会对你日后掌握‘通透境界’产生帮助。”
让他这个众所瞻望的幕府柱石暂时抛下手头上的一切事务？
这份念头刚从青登心头掠过，他就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他都不敢想象，他若在眼下这个节骨眼里对外宣布“我要隐居”，将会爆发多么恐怖的轰动。
但凡是对天下局势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青登就像是一根无比巨大的顶梁柱，硬生生地撑起这座名为“南幕府”的破烂屋子，让这棵本已朽烂的腐树又重新焕发出些许生命力。
没有青登的“南幕府”，就好比是一头丧失爪牙的老虎，只剩下一副看似骇人，实则无比虚弱的身躯。
虽知不可能，但他还是半开玩笑地回应道：
“假使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实不相瞒，我对猎人的生活颇感兴趣，刚好我很擅长弓术。”
绪方点头：
“似乎跑题了，我刚说到哪儿了？算了，不管了。总之，当我想要远离尘世时，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便是这儿。”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脚下。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还得感谢那个犀力卡呢。”
“多亏了他起兵闹事，我才能久违地回到这片令我深感怀念的土地。”
……
……
烹制熊肉大餐，耗费了不少时间。
为了赶在傍晚之前抵达室孔卡拉，青登等人不得不加快速度。
太阳逐渐西沉，橘红色的色泽染满苍穹，归巢的鸟儿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啼鸣。
在穿过一片幽深的树林后，青登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夕阳洒满他全身，一片铺满青草地的广阔平原闯入他视界。
这是一片被森林包围的平原，远处流淌着一条河，就在河流蜿蜒的冲积地上，一座座草房如棋子般错落有致地排布。
青登和绪方双双拉紧手中的缰绳，驱停胯下的坐骑。
绪方面露怀念之色，口中嘟哝：
“室孔卡拉……真是久违了啊。下次也带阿町回来看看吧。”
“那儿就是我的家，室孔卡拉！”（阿伊努语）
墨娜希从绪方背后探出脑袋，伸出手指，一边指着前方的村子，一边扭头朝青登投去“快看呐！我的家乡很漂亮吧？”的眼神。
明知青登听不懂阿伊努语，可她还是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其家乡的种种。
尽管相处时间还不算长，但青登业已看出墨娜希是性格开朗的烂漫少女。
因为本就不是那种怕生的人，所以在经过简单的交流后，她现在面对青登时已无起初的拘谨——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绪方在旁给了她不怕青登是坏人的底气。
青登稍稍沉下眼皮，在天赋“火眼金睛+7”的加持下，仔细眺望远方的村落。
从房屋数量来看，室孔卡拉的总人口应该在三百左右。
青登不了解阿伊努人的人口分布，不知道一个三百人左右的村落在阿伊努部族中算不算是一个大部落。
虽然只是远远一瞥，但青登能够依稀瞧见室孔卡拉的房屋都算完好。
辨认一座村子的经济水平，看村子里的房屋是否完整便够了。
连吃饭都成问题时，是不可能有那个精力、财力去修缮房屋的。
由此可见，室孔卡拉并非穷得底掉的穷村子，村民们的生活水平还算过得去。
成功赶在天黑之前找到室孔卡拉，所以青登现在也不着急了。
他饶有兴趣地转动目光，打量室孔卡拉的一切。
却在这时，他因瞧见某种出乎寻常的光景而猛地凝起眸光，脸色微变。
近乎是在同一时间，一旁的绪方同样变了脸色。
“……绪方先生，阿伊努人有焚烧房屋的习俗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习俗。”
刚刚还好好的村落，这时蓦地飘出一缕缕浓烟，隐约可见闪烁的火光。
这时，墨娜希也发现了村子的异状，俏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散。
“村、村子……烧起来了……！”
青登：“驾！”
绪方：“驾！”
毋需多言，二人不约而同地磕动牛（马）腹，如利箭般窜将而出，奔向村落。
……
……
“你们这群卑鄙小人！”
“卑鄙的是你们！一群胆小鬼！我们要跟和人开战，抢回本应属于我们阿伊努人的土地，而你们却缩在村子里！不愿跟我们一起战斗！”
“少说这种大话了！我们还不了解你们吗？你们只不过是想以此为由，除掉我们室孔卡拉！”
“别跟室孔卡拉的猪狗们废话！杀光他们！”
“混账东西！别以为我们室孔卡拉是好欺负的！”
“只不过是一群老家伙，还想逞能吗？”
“你们实在太卑鄙了！竟然趁着年轻人们都外出猎杀乌恩卡姆依时发动偷袭！”
“哈哈哈！我们等这一天等许久了！”
……
此时此刻的室孔卡拉被喊杀声紧裹着。
从村东到村西，从村中央到村外围，到处都能看见搏斗、追击、死亡的场面！
整座村子变为战场，泾渭分明的两派人马展开不死不休的厮杀。
一方以青壮为主，他们头上戴着统一的红色头巾。
另一方则以银发高龄的老年人为主，他们虽上了年纪，但毫不犹豫地拿起猎弓、长矛，前仆后继地抗击入侵者！
尽管后者非常英勇，但年龄、数量的差距不是这么好弥补的。
战斗刚一开始，“红巾军”就占据了显着的优势。
“哈哈哈！就是这样！不要放过他们！屠灭室孔卡拉！”
“红巾军”的指挥官发出嚣张的叫喊。
就在这时——
“哞哞哞哞！”
因为阿伊努人不养牛，所以这道突如其来的陌生吼叫仿似一道雷霆，令全场人一震，随即不约而同地看向相同的方位——村子的北侧，那两个并肩站立的武士。
“橘君，能帮把手吗？”
“跟你并肩作战，似乎还是第一次呢。”
“我很期待。”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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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前文所提及的“阿伊努人有几十万人”是错误的，幕末时期的阿伊努人撑死也就2、3万人，前文数据已修正，望周知~
? ?明天就是母亲节啦！所以豹豹子明天想请个假~（豹嗨.jpg）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