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新年伊始（1）
“到！大人有什么吩咐？”顾全武急忙进来。
“鹰扬军最近有什么动静？”钱鏐脸色有些发青，鹰扬军这种直接的命令式口吻，的确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上次刘鼎带着鹰扬军海军，还有鹰扬军海军陆战队，在杭州湾突然登陆，让钱鏐很是不爽，但是刘鼎转身而去，钱鏐又没有任何的办法。
“没有。”顾全武沉静的说道。
“没有？”钱鏐皱皱眉头，不相信的说道。
“没有！”顾全武肯定的回答。
钱鏐沉默了。
随后，他感到深深的挫败感。
没有动静才是最可怕的，有动静反而可以让他感觉到轻松一些。
没有动静，说明鹰扬军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江浙这边，无论他钱鏐有多大的本事，在刘鼎的眼中，在鹰扬军的眼中，他都是完全不值得重视的。无论他钱鏐在江浙做什么动作，都好像是一个幼儿园的孩子，在大人的面前奔奔跳跳，始终无法吸引大人的注意力，反而让人觉得可笑。
没有动静，还说明鹰扬军对于收拾江浙，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困难。现在钱鏐安分守纪，鹰扬军就忙着做其他的事情，要是钱鏐不听话了，扎到鹰扬军的屁股了，鹰扬军就会转过身来，在他的脸上打一巴掌。大人打大人一巴掌，当然没事。可是大人打小孩子一巴掌，小孩子的后果就严重了。
鹰扬军现在对于江浙地区，完全不怎么在意，就好像是身边摆了一颗成熟的桃子，随手都可以摘到，因此反而不怎么着急了。又好像是在酒席上，自己面前的菜不动，专门抢别人面前的，等抢得差不多了，再回头来慢慢品尝自己面前的一样。
这种感觉，让钱鏐觉得很不好受。
是的，很不好受。
他辛辛苦苦打败了红巾盗的刘汉宏，又打败了董昌，终于成了江浙地区的实际统治者。
在这块区域，没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说法，他就是最上面的那个人。
可是，最后，他却不得不将这一切胜利果实，都交给鹰扬军！
他甘心吗？
不甘心！
他愿意吗？
不愿意！
他很想起来反抗。
他很想让鹰扬军知道，义胜军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他很想让刘鼎明白，他钱鏐不是好惹的，海龙王的称号，不是随便得来的。
有什么方法能够表示自己的愤怒？
当然是反击！
强有力的反击！
义胜军的反击，越是有力，就越能表现出钱鏐的愤慨！
要是义胜军现在袭击苏州，十有**能够到手，甚至是打到金陵府，都没有太大的困难。因为驻扎在整个江南的鹰扬军，其实只有秦万超率领的五千镇海军。义胜军的兵力，是镇海军的十倍，收拾这么点镇海军易如反掌。秦万超虽然武力超群，智力却不高，根本不是顾全武的对手。
但是，这个想法只在钱鏐的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否决掉了。
袭击苏州是易如反掌的，可是袭击苏州的后果，他钱鏐却不得不再三衡量。
鹰扬军有强大的海军……
鹰扬军海军的战舰是越来越多了，分舰队也越来越多，根据情报，鹰扬军海军，现在至少有六支分舰队，加上内河舰队，数量恐怕在八支以上。这么多的战舰，对处于海边的杭州来说，绝对是个致命的威胁。更有人在外海亲眼目睹到了天策战舰的存在，让鹰扬军海军的实力，有了质的飞跃。
杭州当地的商船，在进行对外贸易的时候，常常在大海上遇到鹰扬军海军的战舰。这些悬挂着鹰扬军军旗的战舰，对他们暂时还是和好的。可是，这并不意味着，鹰扬军会对杭州一直和好下去。比如说，这次要是钱鏐不接受鹰扬军的条件，这些商船，就没有出海的机会了。
如果鹰扬军海军封锁杭州湾，再不断的运送鹰扬军登陆的话，杭州的安全，就会出现严重的问题。在天策战舰的面前，义胜军的一切反抗，都是白搭。义胜军根本没有海军，根本无法阻止鹰扬军从海上进攻。到时候，源源不断的鹰扬军，可以轻而易举的从杭州湾上岸来，围攻杭州。同时，江浙地区的任何一个沿海城市，任何一个港口，都将受到鹰扬军海军的强有力打击。
鹰扬军有强大的海军陆战队……
根据情报显示，鹰扬军的海军陆战队，已经扩展到了5000人以上。尽管5000人的数量不是很多，只有义胜军的一成兵力左右，然而，海军陆战队是鹰扬军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是非常强的，要是他们作为先锋部队，从杭州湾向杭州进攻，配合鹰扬军多路夹击杭州，义胜军的前景，将会非常的黯淡。钱鏐虽然身经百战，对此依然很不乐观。
现在鹰扬军海军和海军陆战队，都在新罗半岛对付新罗人。
根据情报显示，新罗女王已经被撵到汉州，固守待援。
但是，她不可能等到什么援助，契丹人是不可能救援她的，他们忙着解决内部事务，哪里有时间理会遥远的汉州？再说，金曼现在能给予契丹人的，又有什么？
最终，她只有无条件投降。
至于她本人的下场到底如何，自然不会很好。
像她这样美貌的女子，在乱世中，就是战利品，属于战胜者的战利品。这个战利品要么归属于刘鼎，要么归属于杨鹭飒。考虑到刘鼎身边已经有足够多的女人，金曼多半会被刘鼎赐予杨鹭飒作为妾侍，想要继续坐在女王的宝座上，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以后还要仰仗欧玲思的鼻息生存。
据说小杨帅的这位夫人，可是个不好惹的小辣椒啊，最反感的就是杨鹭飒在外面沾花惹草。这不，杨鹭飒远征渤海国，欧玲思也跟到了渤海国，寸步不离的盯着呢！只怕金曼以后的日子，够呛的。不过，这也是她自找的，谁叫她有事没事去主动招惹鹰扬军呢？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这是铁的定律。
战败的新罗，从此只能以天朝的附属国存在。鹰扬军肯定会在新罗半岛驻军，熊津都督府也会重新建立，新的熊津都督府大都督，将会直接对新罗半岛进行管辖。鹰扬军海军，将会在金城建立海军基地，和陆军一起加强对新罗半岛的控制。在这样的背景下，新罗人想要反叛，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现在鹰扬军的手段，可要比当初的唐军厉害多了。
“唉，我在嘲讽新罗人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另外一个金曼？”
钱鏐无奈的自言自语。
的确，要是他决心反抗鹰扬军的话，他和金曼又有什么区别？
甚至，他的处境，要比金曼还要危险。
起码，金曼是女人，还是个美丽的女人，她有资格成为战利品，成为权贵们的宠物，继续延续自己的生命。但是他钱鏐，要是战败了，除了死亡之外，不可能还有别的出路。
目光下意识的看着墙壁上的地图，钱鏐感觉到越来越疲惫，对抵抗鹰扬军越来越没有信心。从地图上看，鹰扬军主力如果南下，对义胜军发动进攻的话，他们将会从苏州、歙州两个方向齐头并进，加上来自海上的鹰扬军，三路夹击杭州。
甚至，鹰扬军还还有可能率先占领越州、台州等地，将杭州彻底的孤立起来，没有了越州、台州等地的支持，杭州不可能支撑得了三个月的时间。换句话来说，只要鹰扬军对杭州动手，任凭他钱鏐有天大的本事，恐怕都回天乏术。
“把他们都叫来吧！”
钱鏐最终做出了决定。
侍从急忙出去传令。
很快，文官邱桦、罗隐、杜雄，武将杜陵、阮结、成及、顾全武，都进来了。
他们都是钱鏐的心腹，在外面已经等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自从罗隐回来以后，他们就知道，钱鏐是必须做出抉择了。
这个抉择，将关系到钱鏐本人，关系到他们七个人，关系到五万的义胜军将士，关系到江浙几百万百姓的未来。刚才钱鏐沉默的一段时间，他们在外面觉得，足足有一年的时间那么长。
钱鏐扫视大家一眼，缓缓的说道：“都坐下来吧。”
众人依言坐下。
钱鏐目光再次扫视众人，开门见山的说道：“鹰扬军已经向我们派来了使者，要求我们在战与降之间做出选择。”
众人都沉默。
钱鏐说道：“我主政江浙，只有不足一年的时间，自问对得起江浙的百姓，仰首天地，问心无愧。”
众人还是沉默。
钱鏐的话，并没有夸大，他统一了江浙全境以后，的确做了很多实事，尤其是开挖水利工程，发展农业生产，修建钱塘江海堤等，对民生的确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是，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钱鏐对不对得起江浙的百姓，而是鹰扬军统一天下的趋势，已经是势不可挡。无论是谁阻挡在这个趋势面前，都将会被碾成齑粉。
外面的局势，他们是相当清楚的，鹰扬军已经强大到，即使碰一碰都会粉身碎骨的地步。在北方，鹰扬军已经将突厥人彻底的撵出了河东道，还在契丹人的内部，制造了混乱，现在连新罗和渤海国都已经控制在手中，完全可以用横扫**，睥睨八方来形容。
有情报显示，鹰扬军的骑兵主力，正逐渐的向河西走廊运动，河西走廊的归义军，最近和鹰扬军也走动得非常密切，尤其是石英璐带领的归义军，简直和鹰扬军就要融为一体了。葛从周等人带领的鹰扬军骑兵，已经到达凉州地区。看样子，是准备对西域动手了。
鹰扬军的种种行为，都让他们感觉到紧张，也感觉到敬佩。毕竟，军人之间，也是惺惺相惜的。鹰扬军有勇气有能力打败契丹人和突厥人，只要是爱国的军人，都为他们感觉到骄傲，感觉到自豪。他们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也能够成为其中的一员。
钱鏐说道：“是战是降，我不能擅断。”
众人还是沉默。
钱鏐说道：“我决定实行无记名投票，由我们大家共同决定。”
这次，终于有人说话了。
杜陵说道：“大人，我们和鹰扬军拼一场，就算拼不过，日后也留个好名声。”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
素有江南第一名将之称的顾全武，同样沉默。
杜陵说得太轻巧了。
要是这场战斗还有希望，他们当然拼一场，问题是，他们现在根本看不到希望。
要是他们真的和鹰扬军死拼，最后落败的，肯定是他们。
鹰扬军已经控制全国九成以上的区域，人力资源、战争资源，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义胜军以江浙之力，如何对抗全国之力？
而且，拼完了义胜军，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好名声吗？不可能的。
历史永远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在鹰扬军书写的历史上，义胜军只会是愚昧的一群人而已，他们的付出，他们的流血和牺牲，反而会成为历史的罪人。就好像当初盘踞洛阳的王世充，盘踞河北的窦建德，顽抗到底，声明反而不如早早投降的江南杜伏威。
罗隐面无表情的，将准备好的投票拿出来。这是用信封包好的白纸，白纸已经折叠起来，看不到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直到罗隐摊开来，大家才看清楚，上面已经写好了“战”和“降”两个字。每个人只需要在所选择的方针上，画一个圆圈即可，这样做，绝对不会有人能够根据笔迹判断到某个圈圈是谁画的，从而在选择的时候，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钱鏐深沉的说道：“我希望你们根据自己的真实想法选择，不要为其他任何人所左右。”
罗隐接着说道：“大家都拿着选票和毛笔，到没有人的地方打圈圈吧，这样可以不受别人的影响。”
众人照做了。
不久以后，罗隐将选票收回，然后逐一打开。
七个圈圈，都圈在“降”字。
钱鏐神色不动，缓缓的说道：“好，我们投降！”
罗隐有些感动的说道：“大人。”
众人都没有想到，七个人竟然都选择了同样的答案。
看来，这也算是不约而同了。
事实上，只要是没有私心的人，这时候做出的选择，肯定是相同的。
钱鏐随即说道：“罗隐，你告诉鹰扬军的使者，我们愿意投降。三天后，我跟他一起到洛阳，面见刘鼎，然后前往长安，觐见皇帝陛下。江浙的军政事务，由邱桦和顾全武商量着解决。”
顾全武说道：“大人，我陪你去！”
钱鏐淡淡的说道：“放心，刘鼎不会杀我的，没有这个必要。”
罗隐欲言又止。
钱鏐说道：“邱桦，当即贴出告示，告诉我们愿意接受鹰扬军的领导，江浙地区永远都不会再有战争发生了。”
邱桦说道：“好！”
转身去了。
大厅内，显得有些沉默。
决定了投降以后，大家都有些如释重负，却又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在投降以后，鹰扬军会如何安排他们，还是未知数，他们都自然而然的为自己的未来患得患失的。好像杜雄这样，愿意告老还乡的，倒没有什么顾虑，做个富家翁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是好像顾全武这样的，却还想继续留在军队里面，事实上，他们除了打仗，就不会别的。这样一来，到底鹰扬军如何安置他们，就成了很关键的问题了。
顾全武说道：“大人，我们的军队……”
钱鏐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决定向鹰扬军屈服，军队就由鹰扬军处置吧！相信不会为难我们的。”
顾全武只好沉默。
事实上，他也知道，即使是钱鏐，也不知道刘鼎会如何安排他们。
当然，生命危险是没有的，鹰扬军不会做让天下人侧目的蠢事。
大厅内，又暂时显得沉默起来。
外面忽然传来阵阵的欢呼声。
成及耳朵最尖，还以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说道：“什么声音？”
杜陵缓缓的说道：“好像是欢呼声。”
钱鏐说道：“来人，将邱桦叫来，”
邱桦片刻就来了。
钱鏐说道：“外面怎么啦？”
邱桦说道：“告示刚刚贴出去，百姓们就欢呼起来了！”
众人越发沉默。
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成语，那就是：
众望所归。
江浙的百姓，显然不支持义胜军继续和鹰扬军对峙，他们最盼望的，就是义胜军和鹰扬军能够和平相处。毕竟，往来的商船，带来大量的消息，当地人对于鹰扬军的各种信息，知道得还是很详细的，即使义胜军想要封锁消息，也不可能做到。
鹰扬军连续打败契丹人、突厥人，又在渤海国和新罗地区，大打出手，将这些地区纳入天朝的控制。甚至，连最遥远的勃泥国，都有鹰扬军的踪影，这完全说明，鹰扬军要比当初全盛时期的唐军，还要更加的强大。如果义胜军不顾当前的局势，继续和鹰扬军为敌的话，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听着外面传来的越来越响的欢呼声，钱鏐的嘴巴里，很是有些苦涩。
他很渴望刘鼎的风光。
真的。
他一直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做到刘鼎现在做到的事情。
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