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课程，大家看向讲台上那个纤细身影的目光，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注和柔和。
张柠老师似乎并不知道学生们的小秘密。
她依旧穿着那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罩着一件浅灰色的开衫。
苍白的脸色在冬日的光线下近乎透明，眼底带着疲惫的青影，但她讲课的神情却一如既往的认真而温柔。
纤细的手指握着粉笔，偶尔会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写下的板书却依旧清晰工整。
她说话的声音轻柔，需要很安静才能听清，仿佛怕惊扰了这冬日的宁静。
每当她轻声咳嗽，用手帕掩住嘴，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时，台下许多学生，尤其是307的兄弟们，心都会跟着揪一下。
她那带着病态的美，在这种专注和柔韧的映衬下，格外令人心疼。
她像一株在寒风中努力挺立的细竹，看似脆弱，却有着内在的坚韧。
张煜注意到，她今天似乎格外容易疲惫，下课铃响时，她几乎是松了口气般，轻轻靠在讲台上，睫毛低垂，掩饰着深深的倦意。
黄莺今天似乎对张柠老师也多了几分“关注”。
她的目光几次掠过讲台上那柔弱的身影，狭长的丹凤眼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居高临下的审视，又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或许是同情？
但当她的目光与张煜担忧的眼神相遇时，那情绪立刻被惯有的玩味和一丝挑衅所取代，红唇微启，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似乎是“心疼了？”。
朱莓则完全无视讲台上的老师，她的注意力全在张煜身上，尤其是发现张煜今天格外关注张柠时，桃花眼里充满了不满和嫉妒，不时用涂着丹蔻的手指卷着发梢，眼神幽怨。
安静依旧是最专注的那个学生，仿佛讲台上老师的身体状况与授课内容完全无关。
但她偶尔抬笔记录的瞬间，冰冷的眼眸会极快地扫过张柠老师扶着讲台的、纤细而苍白的手，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小的波动，像是精密仪器记录下了一个异常数据。
蓝山老师今天和张柠老师有一个简短的交接班。
她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张柠收拾教案时那虚弱的样子，狭长锐利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用她一贯冷冽的声音说了句：“多休息。”
语气虽然硬邦邦的，却罕见地透着一丝同为女性、或许还有一丝同为专业人士的…认可？张柠老师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虚弱的、感激的微笑。
放学后，张煜和任斌作为代表，带着准备好的礼物，来到了校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他们找到张柠老师的病房，门虚掩着。
张煜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张柠老师轻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两人推门进去。
病房很小，只有一张病床和一个床头柜。
张柠老师半靠在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更显得她脸庞小巧苍白。
她似乎正准备吃药，手里端着水杯，看到是他们，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张老师，”张煜上前一步，语气恭敬而温和，“生日快乐。”他将那个装着礼物和慰问品的袋子放在床头柜上。
任斌也连忙补充：“这是我们307宿舍全体同学的一点心意，希望您早日康复。”
张柠老师彻底愣住了。她看着那个袋子，又看看眼前两个高大却显得有些局促的男生，苍白的脸颊上竟然慢慢泛起了一丝极其淡薄的红晕，像是雪地上落下的第一点梅花。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睫毛迅速湿润了，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谢谢…谢谢同学们…太破费了…”
她放下水杯，纤细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袋子，看到里面的笔记本、钢笔和红枣桂圆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那泪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意外和感动。
“真的很谢谢你们…”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们，努力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更显得脆弱动人，“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那发自内心的、毫无伪饰的感动，与昨天黄莺那种矜持而带着嘲讽的接受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煜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似的老师，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尊敬，有怜惜，还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张老师，您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张煜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
“对对对，您快吃药吧，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任斌也连忙说。
两人告辞出来，轻轻带上了门。隔着门，似乎还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的抽泣声。
回到307，兄弟们立刻围了上来。 “怎么样怎么样？张老师说什么了？”
“她高兴吗？” 张煜简单描述了一下张柠老师感动落泪的情景。
宿舍里沉默了一下，然后响起一阵满足的、轻轻的叹息。
“嘿，值了！”王亮一拍大腿。 “张老师人真好…”吴东小声说。 温阳敦实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挺好挺好，没送错。”
没有喧闹，没有起哄，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温暖和满足感在宿舍里流淌。这份简单的礼物和祝福，带给受赠者的真挚快乐，也反过来温暖了他们自己。
张煜躺在床上，回想起张柠老师那带着泪光的笑容和苍白的脸庞。
她的美丽，如同冬夜里的月光，清冷、脆弱，却能在人心中投下最柔和、最纯净的光辉。
她的“危险”，或许就在于这种极易引人怜惜的特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守护。
他也想起了黄莺那玩味的眼神，朱莓那明显的嫉妒，安静那冰冷的记录，以及蓝山那硬邦邦却似乎藏着关心的叮嘱…每个女性都以自己的方式，对张柠老师的存在做出了反应。
这个冬日，因为一份送给病中老师的生日祝福，而显得格外温暖。
外面的寒风依旧，但307宿舍里，却充满了少年们质朴而真诚的情谊。
这份情谊，如同暗夜中的微光，或许不足以照亮整个世界，却足以温暖彼此的前行之路。
张煜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宁静。他知道，有些善意，就像种子，只要播下，就会悄然生长。
……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四日，岭城。
白天的天气出人意料地温和，仿佛寒冬打了个盹。阳光和煦，天空是柔和的蔚蓝色，气温回升到零度上下，积雪表面微微融化，踩上去有些松软。
屋檐滴着水，空气里带着冰雪消融时特有的清冷湿润气息。这是一个难得舒适的冬日，让人几乎要忘记之前的酷寒和诡异。
但对于307宿舍的兄弟们来说，今天的气氛却丝毫不敢放松——今天是蓝山老师的生日。
这个消息的获取纯属意外，是某次冯辉去教务处交材料，偶然瞥见了教师登记表上的日期。
“今天…是蓝老师的生日。”冯辉宣布这个消息时，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仿佛怕被那个远在实训车间的女人听见。
宿舍里顿时一片寂静，甚至能听到窗外融雪滴落的声音。
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生日，提到“蓝山”这个名字，兄弟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或好奇，而是下意识的…紧张和敬畏。
“蓝…蓝阎王…过生日？”老二王亮咽了口唾沫，“这…这咋整？送啥？送个新扳手？”
老大温阳搓着他那粗壮的手，一脸为难：“送啥都不对劲吧？感觉送啥都能被她挑出毛病来…”
老三冯辉也挠头：“可不，送花了哨，送吃的俗气，送用的…咱能想到的玩意，有人家车间里的精密？”
老五任斌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蓝山老师显然更看重专业能力和务实精神。
任何带有娱乐化或明显讨好性质的礼物，都可能适得其反。” “那总不能啥也不表示吧？”老四王岩说，“知道了装不知道，以后实训课还想有好果子吃？” 老七何木和老八雁洋面面相觑。
老九吴东小声说：“要不…咱们今天实训课表现特别好点儿？” 最终，大家达成共识：礼物免了，贺卡也显得多余。
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在今天这堂实训课上，拿出十二分的专注和努力，做到最好，不出任何差错，或许还能超额完成点任务。这比什么都强。
张煜没有说话，但默认了这个决定。
他知道，对于蓝山这样的女性，虚头巴脑的东西毫无意义，甚至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实力和态度，才是她唯一认可的语言。
白天的实训课，气氛果然不同寻常。307的兄弟们一个个绷紧了神经，如同即将上战场的士兵。
实训车间里因为天气回暖，比平时更加闷热。机器轰鸣，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
蓝山老师今天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油污、却异常合体的深蓝色工装，勾勒出她饱满傲人的胸线、结实紧窄的腰腹和充满力量感的背部曲线。
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雪腻却肌肉分明的小臂。她指挥若定，声音冷冽清晰，如同金属撞击，穿透所有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