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觉得，和这帮人打交道，其实挺没意思的。
先是许平一言不发，估计早就是和冯火之间有了默契，就是想看看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
不管是从许平的态度还是冯火的一句许丫头，都似乎在证明两人关系匪浅，但是万一呢？
万一两个人面和心不和，那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落入圈套里面。
林晨始终记得，自己是因为那份农村的报告才被叫过来的，要是和许平或者是许青舟表现得过分熟了，那冯火会不会猜测那份报告其实是出自许平之后，这一切都是许平做的局？
在局势未明之前，装傻充愣，是林晨唯一的选择。
这么看来，自己那个老丈人之前对自己一言不发，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都是老鬼人精，烦死个人。
只不过林晨的这点小伎俩，在冯火眼里，就完全像是个笑话。
许冯两家的关系，还用不着上这种手段，但是冯火却是对林晨的这番小心谨慎在心里暗暗地点了点头。
“随便坐。”冯火给林晨指了个位置，然后自己坐在了林晨旁边：“也不要紧张。”
“这次叫你过来呢，主要是想听你阐述一下你的那份报告，同时呢，也想听听你们基层的意见，毕竟，你们是最深入群众的干部，应该是最清楚百姓的声音的。”
“还有，就是我也想了解一下你对石古县的一些看法。”
原本的一个问题，现在被拆分成了三个问题，林晨都想问会不会给自己加班费。
说好的只是因为报告的事儿找自己，现在又多了一项汇报农村实际情况，和对石古县的看法。
林晨想了好半天才开口道：“领导，我递交上来的那份报告，其实就是根据盘龙镇农村的实际情况出发的。”
“但是呢，这份报告，不具备普遍性，毕竟盘龙镇即便是在石古县也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他们所留存下来的完整的宗族结构到现在都还没有被现代文明所冲散，所以从客观的角度分析，他们的问题也是最多的，而且也是最难改变的。”
“我最开始到石林村的时候，是想过从思想改造着手，一步步引导村民冲破宗族的枷锁，但是见效太慢了。”
“诶。”冯火打断了林晨：“有些事情快不得，尤其是在对待老百姓的问题上。”
“宗族式的结构的存在，也不一定就是错的，有些事，还是要辩证的去看。”
“是的。”林晨完全没有被打断的不爽，笑道：“宗族式的管理，让当地人都特别的齐心，大家也都能够尽力地去做好一件事情，哪怕其中某些人的意见是被群体的意志所裹挟的。”
“所以，这样的结构也就对领导的要求比较高，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但是就盘龙镇的局势而言，这样有远见的领导是极少数，不少人现在还沉浸在做义务工的乐趣里，完全忽视了，百姓心里最真实的需求。”
“这也反映出了一个问题，我们现在的村干部普遍的素质偏低，文化水平是一方面，个人素养也是一方面，甚至很多人都不具备一个党员该有的基本素质。”
“这的确是个问题。”冯火沉吟道：“组织上之前也尝试过，让更多的大学生到农村去，但是更多的人，却是把农村当个跳板，一个个觉得自己才华无双，去闹一阵，在履历上填上一笔，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不光是破坏了原有的农村生态，更是留下了一地鸡毛。”
“现在，许多大学也才刚刚开始扩招，人才的培养，也是需要时间的。”
冯火的话里带着一丝无奈，林晨也听出来了，就是对于亟需填补基层的空缺和人才稀缺的矛盾的无奈。
百姓嗷嗷待哺，但是缺少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领头羊，搁谁身上，谁都急。
“现在我们湘北的百姓，大多都开始南下务工，从前年开始，一火车一火车的人往南走，他们这不是在背井离乡，这是在打我冯某人的脸。”
“是我没有做好，才让他们不得不忍受着骨肉分离的痛苦，抛家舍业的去外面谋生路。”
这种话，林晨一句也不信，林晨知道，这位老书记，说这么多之后，一定会丢一个隐形的炸弹出来。
“你们县里的产业怎么样？出去的人多吗？”
还是来了。
到现在，林晨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位重工业爱好者找自己来的目的，似乎是想重组一下石古县的官场生态，把一直落在石古县头上悬而未决的重工业规划推行下去。
找自己来，也就是想找个替死鬼来搅动石古县现有的局势。
想通这一点，林晨的思路一下就清晰了，孙翔应该是受冯火的委派去石古县推行重工规划的，但是孙翔能力有限，一直没把事情落实明白，冯火干预了一次，也不好接着插手了。
只能重新找办法破局。
“还好。”林晨是坚定的反重工派，所以孙翔还是爱死哪儿去死哪儿去吧。
“受宗族社会的影响，我们那边的人乡土情结都比较重，所以出去的人很少，县里的产业我了解得不多，但是有那么多小型的煤矿在，维持现有的经济增量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这两年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县里面的个体商户增多了，而且县里的娱乐项目也多了不少，也是侧面反应出了石古县的经济发展。”
既然坚定了立场，哪怕对上的是省委书记，林晨也毫不怯场，委婉地表达了，石古县没有重工业，也发展得很好的事实。
被顶了一下的冯火倒是也不生气，笑吟吟道：“有资源是好事，但是如果只是靠着兜售资源过日子，那也容易坐吃山空，终究还是要走一条自主发展的路的。”
话是没错，但林晨宁可坐吃山空，也不觉得只有重工这一条路可以走下去。
在一个不具备发展重工条件的地方硬要推行重工业，那不就在沙漠里打鱼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