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徐贤敏倏然放开何音,侧步挡在了她和来人之间:
“您不是说明天来吗?”
“怎么,我哪天来看我儿子,还要徐主任批准嘛!”
“您误会了,因为之前跟您提过的脑科专家明天来,所以……”
何音仓皇擦干了眼泪,站起身,小声说了一句:
“徐医生,那我先不打扰你了。”
便低头往门口走。
“何小姐!”
何音身子一凛,顿住了脚步。
“不介意的话,坐下喝杯茶再走。”
“夫人……”
徐贤敏刚想解释什么,就被厉声打断:
“徐主任!您贵人事忙,不用在这儿陪我们。”
何音心知这一天终究要来,硬着头皮转过身。徐贤敏神色凝重地看着她,悄然摇了摇头,何音抚着胸口,点了点头。徐贤敏迟疑了一下,转身去泡茶。
蒋玉珍悠然落座在面南的沙发上,一双妙目直射向何音,看得她周身泛起寒意:
“徐主任,泡茶这种事就不用劳烦您了!”
何音会意,快步走到徐贤敏身旁,低语道:
“我来吧……”
徐贤敏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示意了一下门口,何音了然地点了点头,微笑拍着胸口。
门被阖上的瞬间,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而冰冷。何音背对着蒋玉珍,死盯着水壶,暗自祈祷它别开。但她忘了,气压越低沸点越低。没一会儿,水壶就停止了运作。
何音等水凉了一会儿,方才泡上茶叶。她转身恭敬地将茶杯递到蒋玉珍手边:
“阿姨,您喝茶。”
“谢谢何小姐,不过这句阿姨我担不起,叫我夫人就好了。”
何音心里一沉,挪步到长沙发的另一侧,拘谨地坐着,视线落在透明茶杯上。茶汤慢慢变得嫩绿透亮,干叶片片舒展,垂立在水中轻轻摇曳。
蒋玉珍漫不经心地说道:
“泡茶讲究相宜。要想泡一杯好茶,茶器、茶量、水温、时间,缺一不可。”
她顿了一下,含笑道:
“何小姐的茶泡得不错,可惜一开始就选错了杯子。这玻璃杯太窄,茶叶展不开,热气也散不开,枉费了一杯好茶。”
轻盈的话语狠狠扇在何音脸上,一阵热辣的疼。她仓皇起身:
“那我给您换一杯。”
“不必了。”
蒋玉珍像驱赶什么似的,挥了挥手,何音坐回原位,全身像蚂蚁在抓挠般,又痒又疼。她沉下一口气,勉强专注在那个声音上:
“何小姐已经大四了吧?”
“嗯。”
“现在工作不好找,何小姐应该早筹谋自己的前程,至于我们家阿峰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话间,蒋玉珍从包里抽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
“当然,这一个月的往来奔波,我都看在眼里,这点小小心意,是我这个当娘的替儿子谢谢你。”
何音悚然一惊,原来她和徐贤敏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早就被识破了。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何音疑惑地看向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她恍然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
“阿,夫人,我只是希望能帮上忙。”
“我当然知道何小姐是一番好意。只不过,阿峰和思思已经有了婚约,如果有外人乔装探望的事传了出去,就很难解释了。你也知道谣言起于谋者,兴于愚者。”
“婚约”两个字重重砸在何音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抬手捂住了胸口,微凉的指环紧贴着皮肤,嵌进肉里。
“相信我……”
叹息般的请求徘徊在耳畔,何音定了定神,斟酌着回道:
“夫人说的是,那我以后就不再乔装了,作为朋友去探望,应该不会引起什么非议。”
蒋玉珍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夫人说得很清楚,我也听得很明白。如果,夫人担心周小姐有所误会,那我可以去和她当面解释。”
蒋玉珍低头轻笑了一声:
“是我想得简单了。既然,何小姐有本事让高穆诚和高穆毅兄弟阋墙,自然不是一般的人物。”
说着,她又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刚刚的信封上。何音定定地看着那双写满轻蔑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涩,她不禁想:
那段没有提起的童年,究竟是怎么的难以言说?
“夫人这么有善心,不如捐给贾夫人的慈善基金,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至于我,就不用了。”
何音站起身,躬身道别: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夫人再见。”
“你以为,装乖卖巧就能进高家!”
何音淡然回道:
“我没奢望过进谁家,我只是想守在他身边,看着他醒来。”
“真是深情款款!只不过,何小姐还是太年轻,不懂得男人。男人啊,今天会对你轻声细语,明天也会对别人海誓山盟。感情是抓不住的,可钱就不一样了,在你手里就是你的,真真切切。”
蒋玉珍站起身,斜睨着何音:
“这个价码已经远远超过了你的价值!错过,可不会再有了。”
话音刚落,她便扭身,款款走向门口,何音拿了信封追上去:
“夫人,你落了东西。”
蒋玉珍头也不回地冷哼了一声,打开了门。门外的徐贤敏即刻站直了身子,侧立一旁,蒋玉珍剜了他一眼,目光凌冽似刀:
“徐主任,行医最忌昏聩,可不要因小失大,枉费了你父母这么多年的栽培。”
“谢谢夫人提醒。”
徐贤敏乖顺地跟在蒋玉珍身后,一路送到电梯旁。直到电梯门阖上,他方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折身回到何音身旁,苦笑着挠了挠头:
“露馅了,哈哈!”
“徐医生,都是我连累了你。”
“别管这些了,肚子好饿,先吃饭吧。”
徐贤敏拍了一下何音的肩,径直走回办公室。
“饭菜都凉了……你坐着等我热一下。”
何音看了一眼桌上那杯浑浊不明的茶,又看了看手中的两个信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徐医生,你帮我还给……夫人吧。”
徐贤敏略一沉吟,忽而凑近了小声说:
“要不咱俩平分了吧!”
“啊?”
“哈哈,开玩笑的!”
徐贤敏笑着把热好的饭菜放到桌子上,煞有其事地感叹道:
“真羡慕你,我也希望有人拿钱砸我。”
何音看他一脸遗憾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可是主任,会缺钱吗?”
“哎,我签了天价卖身契,那点工资,怎么够我赎身啊!”
徐贤敏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把筷子递给何音:
“人生无难事,吃饱喝足睡好,足矣。”
何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大快朵颐起来。
尽管徐贤敏表现得轻描淡写,但是那天,以及往后一个月,何音都没能再见到高峰。据说,他的状况依旧,没有变化。
何音除了准备答辩的事,大部分时间都在疗养院待着。孙鹤年在办公室的时候,她会帮忙找资料;不在的时候,她就整理散乱的书籍。可是,每次她整理完,隔天又会被彻底打乱。
为此,她特地请教了秦老师,得到的答案是要因人制宜。
这天,她正独自站在书架前,思考着该怎么因人制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还真是你!”
何音蓦然回头,只见胡欣然懒懒地倚着门框,侧头睨着她,满眼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