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师的生日正逢着桂花飘香的时候,那天恰巧是个晴好的日子,何音到的时候,大家正围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喝茶聊天,一派闲适悠哉的场景。何音远远地看着,不禁有些羡慕这样的暮年生活。
“有什么可羡慕的!不过就是坐着等死。”
郑奶奶冷笑着反驳道。
何音把一块蛋糕放到她身前,调侃了一句:
“那我替您坐会儿,您替我去上几天课吧。”
“你这丫头,现在学会笑话人了!”
“我可不敢!”
郑奶奶尝了一口蛋糕,微微颔首称赞:
“嗯,这蛋糕还行。”
何音和秦老师相视一笑,挨着她坐下,小声说:
“幸亏提前问了院长。”
秦老师拍了拍她的手,温柔地笑着:
“你也是有心了。”
忽而风起,橙黄的花瓣悠然飘落,阳光般洒落在众人的发丝肩头。何音帮着秦老师摘下发间的桂花,恍惚间,她看到樱花雨下走向她的白色身影。那时他们离得很远却感觉那么近,如今,他们亲密地拥抱,却反而越走越远。何音垂下视线,掩藏瞬间的怅然,杯中孤零飘落的桂花飘浮着。她没有拨出来,生怕这花失去了最后的安息之所,没一会儿,杯里的水便沁入了桂花的清香。她浅浅抿了一口,依旧是涩涩的口感。何音专注地看着手上的戒指,思索着人们发明这个圆环的意义是什么。
“在想什么?”
何音浑然不觉问话的是秦老师,脱口而出道:
“是谁发明的戒指呢?”
“最早有记载的戒指,应该是西周时期,只不过那时候叫‘手记’,是上古帝王判断妃子是否能侍寝的标记。用戒指表达情思是唐朝的时候才开始的,而将戒指和婚姻、爱情联系在一起,则是源于胡俗。‘诸问妇许婚,下全同心指环,保同志不改’,意为永结同心。”
何音恍然回过神来,不禁有些羞赧,秦老师淡然笑着说:
“任何一个简单的事物都是历史的沉淀,就像人的感情一样,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结果。”
说完,秦老师抿了一口茶,闭着眼,轻叹了一句:
“今年的桂花比往年开得更盛。”
“就是太香了,熏得我头昏脑胀的。”
郑奶奶皱着眉头嘀咕着,离开了院子。秦老师侧头和院长无声对视了一眼。何音注意到这一幕,小声问道:
“郑奶奶是哪里不舒服吗?”
“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不舒服的地方。”
秦老师含糊地答了一句,转而问起她学车的情况。
何音疑心郑奶奶的状况不太好,最近几次来,只觉得她越发消瘦,脸色暗沉。但秦老师和院长对此讳莫如深,她也不便多问。
“教练说,最快的话,半个月以后就可以考试了。”
秦老师微笑点头,问起练车的细节。何音认真地解释着,眼睛却不自觉地注意着那双静默在毛毯下的腿。如果,秦老师的腿没有受伤的话,此刻,应该是她在教自己怎么开车吧。何音看着那双满含着期待的眼睛,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秦老师,你知道特殊教育吗?”
“你是指特殊儿童教育?”
何音点了点头,简单介绍了乔医生学校的情况,随后问道:
“你想不想去那里看看?”
秦老师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从那天起,天就不曾放晴,每日阴雨绵绵,院长说秦老师身体不太舒服,建议改期,但秦老师坚持按原定的日子出发。不曾想,到了当天,竟是难得的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秦老师,是不是还藏着观天象的本事?”
“观天象的本事没有,天气预报倒是常看。”
院长和秦老师一来一回之间,彼此都笑开了花。何音很少见秦老师笑得这样灿烂,心里也不由得跟着高兴。虽然,这只是她的突发奇想,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当她和乔医生说起她的想法时,对方也很感兴趣,毕竟像秦老师这样的资深教师不可多得。
院长把车开到教学楼前时,乔医生带着小齐还有几名老师在廊前等候。车刚一停稳,小齐就着急忙慌地打开后座的车门,把一脸诧异的秦老师抱了出来。乔医生见状,赶忙上前解释,秦老师不以为意地嘿然一笑:
“没想到这么大年纪了,还能享受公主抱的待遇。”
众人一听,都跟着乐起来,小齐不知她们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跟着咧嘴笑。
乔医生带着她们参观学校时,小齐一直紧紧护卫着秦老师,连何音都没办法靠近,只能跟在身后。乔医生的学校拥有完善的无障碍设施,对秦老师来说没有通行方面的问题。几人旁听了一节课,便聚集在空的教室,听乔医生介绍特殊教育的相关信息。何音注意地看了一眼秦老师,见她双目炯炯,时而点头,时而沉吟,便知道她对这件事深感兴趣。
“乔医生愿意倾力帮助这些孩子,确实是难能可贵,只不过这并不是一腔热忱就能做成的事。”
听了秦老师的话,乔医生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您的意思,对特殊教育学校来说,资金投入确实是个难题,不过好在我们有晨星基金兜底,所以,这方面不会有太大问题。”
“晨星基金?”
秦老师微一沉吟:
“我之前上班的单位,也有晨星基金资助开设的扶贫班级,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基金会?”
“是吗?我只知道这个基金会很早就创立了。下次有机会,我给您介绍基金会的负责人,他应该比较清楚。”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基金会,那我们之间真是缘分不浅。”
乔医生和秦老师相谈甚欢,很快聊起了课程安排的问题。
何音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心中不禁疑窦丛生。她之前查过“晨星基金”的公开信息,上面展示的公益项目大多和教育挂钩。但秦老师的学校也曾接受过资助的事,却让她又多了一层疑虑。如果是过去,她会将这份巧合归结于偶然,但现在,偶然在她眼里只是必然的某种伪装而已。
两周后的某一天,何音接到院长的电话,说是秦老师从乔医生的学校回去后,就情绪不佳,关起房门抄经,不与人交谈,吃得也很少。何音当下打了电话,问乔医生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秦老师还说要介绍几个过去的同事来……后来,秦老师要走的时候穆诚来了,他说他可以送秦老师回去。怎么了?秦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院长说秦老师身体不太舒服,这段时间没法去学校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乔医生没有多问什么:
“……好,那你替我谢谢秦老师这段时间的帮忙。”
挂了电话,何音心里惴惴不安。她的第一反应是打给高穆诚确认,但是转念一想,她还是决定先去养老院看过秦老师以后再做打算。
两天后,何音到了养老院,才得知秦老师因为突然高烧被送去了之前的医院。她火急火燎地联系了院长,赶到医院,却看到病房里坐着高穆诚和乔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