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天的时间,就有十几个不同的账号以A大原员工的身份发文,声称曾遭到安保队队长职场霸凌和骚扰,其中不乏暗示队长收受贿赂,虚报费用的内容。一时之间,安保队队长成了人人口诛笔伐的新目标。
何音逐条翻看着文章下方的评论,相似的揣测、嘲讽、戏谑、谩骂,不同的是,这一次话锋并不是指向她。何音木然地看着屏幕,心中没有丝毫反击成功后的喜悦,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力感。她没有向高峰求证,高峰也没有任何解释的话。明明是以帮助大姐的名义开始的事,却在未曾察觉的时刻失去了原本的方向。
“怎么不开灯?”
大姐回到寝室时,何音才发现自己正坐在黑暗中。听到大姐的声音,她心口突的一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回头。
“吃过饭了吗?”
何音犹豫再三,将写着“对不起”的写字板回头递给大姐。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大姐抹掉了字迹,淡然道: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道歉?”
“那些新闻……”
“那些新闻如果是真的,被爆出来反而是好事。”
大姐说着话从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何音:
“这是克莉丝要我带给你的。”
虽然,何音很少回复,但是,克莉丝时常会发信息问起她的身体状况。何音不想撒谎,也不想解释,只能敷衍着说在恢复中。面对这样关心她的朋友,何音心里是有愧的。她也很想坦然地告诉对方自己发生的事,可是,在这场混乱真正终结之前,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寻思了一番,何音还是只发了简单的表示感谢的话。克莉丝即刻恢复了开心的表情,并嘱咐她好好养病。那次在乔医生那里偶遇高穆诚时,她特地嘱托过对方不要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克莉丝。现在看来,高穆诚确实信守了承诺。
一想到高穆诚,高峰的眼睛便紧跟着出现在脑海中。何音能感觉到那双眼里对高穆诚的敌意,但是,她无从知晓这种敌意来自何处。高峰不是善于解释的人,或者说,他只是不屑于解释。
何音点开那个静默的头像,斟酌良久,一个字也没有发。
隔天,胡欣然来针灸时,关于安保队长的各种负面消息,已然甚嚣尘上。她刚一进门就兴致勃勃地问大姐:
“如果这出大戏是你导的,那我可真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大姐没有回答,借口去图书馆查资料便离开了。
胡欣然转头冲何音做了个鬼脸:
“你这个大姐,脾气可不小呢!”
何音拽了一下她的衣角,把写字板递过去。胡欣然看了一眼,眉头微蹙:
“办法是有,但是风险很大。”
“我想尽快找回记忆。”
胡欣然双臂抱胸,倚着书桌看向何音:
“你的心理医生呢?帮不了你吗?”
“催眠过一次,但只是吐了一场,什么也没想起来。医生说,我的心理防御过强,急进的治疗可能引起二次创伤。”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
“我希望这件事可以尽快结束。”
胡欣然勾手抬起何音的下巴:
“傻丫头,这件事早就已经脱轨了。哪怕你找回记忆,抓到那个犯人,这场风波也不会立马停息。”
说完,她转身点上一根香:
“所以,别犯傻去冒险,好好接受治疗。”
何音看着胡欣然的侧影,恍然发现她瘦了很多:
“胡医生,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胡欣然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为了练手而已。”
何音知道她不喜欢煽情,便没再多说什么。
“你一会儿有事吗?”
胡欣然收拾完背包,回头问何音。
今天是秦老师出院的日子,何音和院长约好了中午在医院会合,办完出院手续后,一起回养老院。
“中午要去医院探病。”
“哪个医院?”
看着何音写下的医院名字,胡欣然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随后沉声说道:
“来得及,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一路上,胡欣然都没说什么话,紧绷着脸目视着前方。何音看着窗外的街景越走越远,渐渐没入了视线之外。取而代之的是树木、果园,还有山。绕入分岔路之前,何音远远地看到不远处的半山凹里,有一幢白色的房子。
等胡欣然停好车,何音才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正是刚刚看到的那幢白色房子,准确的说,是一幢联排别墅,就像欧美电影中出现在乡间的别墅一样,长长的一排房舍,独然立在丛林草木之间。
胡欣然没有任何解释,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往大门处走。何音小跑着跟上去,抬头看了一眼拱门,上面挂着已然褪色的几个字:清风疗养院。
疗养院内部和外观一样,略显陈旧,但简约典雅。空气中弥漫着的草药的清香,证明这是一家中医疗养院。何音猜想这是胡欣然自己家的医院,因为一路走来,每个工作人员都毕恭毕敬地向她颔首施礼,而胡欣然则是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
何音来不及多看医院内部的陈设,只是一味地紧跟着疾步向前的胡欣然。她走得很笃定,一步迟疑都没有,拐了几个弯后,她在走廊末端的门前停了下来,轻轻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回应,她小心地推开门。病房里一片寂静的黑暗,厚重的窗帘严实地隔绝了企图入侵的阳光。胡欣然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露出一小条缝,整个房间顿时亮堂起来。何音看着她走到白色的病床旁,将手指搭在了苍白纤瘦的手腕上。病床上的人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丝毫没有察觉突然出现的两人。何音好奇地靠近了一步,心口蓦然抽了一下,那是一张年轻女孩的脸,美丽、安宁,好像童话中沉睡的公主一般。
只是,公主的故事里有王子的救赎,这个女孩的故事里又是什么?
何音的视线转向胡欣然,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没有丝毫戏谑,有的只是无声的叹息。
“胡医生,你来了。”
何音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女人正疑惑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