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快速过弯,将何音的身体甩向一边,高峰伸手扶了一下:
“对不起,开得有点快。”
“……九点还是有点晚了吗?”
高峰看了一眼后视镜,学校的大门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放慢了速度:
“不是,只是刚刚来的时候有点堵。”
“那来得及吗?”
“来得及,这条路车少。”
然而,下个路口他们就遇上了堵车。排队前进的车里都是出游的家庭或者结伴的朋友、情侣。每扇车窗里都透出欢乐的气氛,唯有他们封闭在尴尬的沉默中。
“呃,高先生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
闻言,何音默默把打包的早餐往包里收,谁知高峰又说:
“出门急,就简单吃了一点。”
何音赶紧拽出袋子:
“我这里打包了一点,你要不要……”
高峰接过去放在扶手箱上,淡淡说了一句:
“谢谢!”
趁着车辆缓慢移动的时间,高峰默默地把袋子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这一早上没白忙,何音抱着帆布包,安心地笑了。
高峰指了一下后座:
“你可以把包放后面。”
“哦。”
何音侧过身子向后座递包时,注意到座位后面有个纸袋子,里面装着面包和牛奶。高峰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解释说:
“有点路程,怕赶不上饭点,以防万一。”
“还是高先生想得周到。”
“……不是说了,不要叫我高先生吗?”
何音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那两个字。她正窘迫间,又听高峰问道:
“刚刚那个男生,是你的同学?”
“嗯,同年级不同系。”
想到那张简单而纯粹的脸,何音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他到底叫赵什么来着?何音陷落在记忆的误区中,忙着和大脑较劲,没有听到高峰的话。
“……长得还挺帅的。”
只有一个字而已,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你在想什么?”
“想不起来,怎么都想不起来。”
“什么事想不起来?”
“我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
何音苦恼地看向同她对话的人,发现高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你说的是谁?”
“就,刚刚那个男生。”
“这样……你们不熟?”
高峰言语间的笑意越发浓了,何音扭头看向窗外,后悔不已,他一定觉得自己很傻吧。
“这很正常,我偶尔也会这样。忘记了就忘记了。”
何音看着窗户上偶然闪现的侧颜,那个极力压抑着的弧度,让她越发气恼:
“你想笑就笑吧。”
“我没笑啊。”
“我都看到了!”
“你背对着我,怎么看得到?”
“车窗上……”
何音回过头,正对上高峰趋近的脸庞,她瞬间失了声,本能地向后躲。高峰的手迅速地伸到她脑后,轻轻扶住,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
“要撞到了。”
他的目光禁锢着慌张失措的她,温柔中隐含着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愫:
“吓到你了?”
“没,没有。”
后车的喇叭声响起,高峰这才缓缓放开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开车。何音缩在座位里,小心地做着深呼吸,企图压抑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高峰打开了收音机,舒缓的乐音在沉默的两人之间流淌。何音悄悄瞄了一眼他的侧影,只见他专注地目视前方,紧紧抿着的嘴角似乎透露着一丝不悦。
何音侧过脸,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闪过的树影,心中漾开淡淡的落寞。是啊,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又有什么可说的呢。能与他侃侃而谈的一定都是干练成熟的女性,像电视剧中的高级白领一样,眼角眉梢都充满了自信的美丽女人,而不是她这样连一个名字也记不住的笨蛋。何音懊恼地闭上了眼睛,躲进黑暗中,不愿面对。
杨宗纬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低低吟唱:
“还需要多久多长多伤,你才会听见他没说的话,坚强像谎言一样,不过是一种伪装,他只希望有个机会能被你爱上……”
鼻翼间流转着熟悉的清香,和风拂过他的衣裳时带来的味道一样,淡淡的、温柔的、让人想要沉溺的味道。何音拢紧了盖在鼻尖的衣衫,将整张脸埋在其中。
“这孩子睡得真香呢。”
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何音身子不由得一僵,只听对方继续说道:
“看来学校课业挺重的,哎,不该拉着她一起来的。”
“她还挺关心养老院的事的。”
“嗯,何音呐,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和秦老师特别投机。”
“看得出来。”
睡意烟消云散,被压着的右腿传来挠心的酥麻感,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更不敢动弹。她到底睡了多久,连院长都已经上车了。盖在身上的衣服是谁的?这个熟悉的味道,还能谁的!天哪,她刚刚还拿鼻子去蹭!她不会打呼噜了吧?有没有说奇怪的梦话?为什么偏偏就睡着了呢!正当她窝在角落里,后悔不已时。高峰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老师没有孩子吗?”
“没有,秦老师啊,当了一辈子老师,没有成家,也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些学生就是她的孩子。”
“那她也没有别的家人?”
“有个妹妹,不过在国外。这么多年,来探望她的都是她的学生。”
何音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高峰特别注意秦老师的事。明明是寻常的话题,她却听出了探询的意味,是因为那天他看着照片的场景印象过于深刻的缘故嘛!
“养老院的人呐,都各有各的故事,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不愿意和亲人生活在一起呢!”
院长话里的叹息,惹得何音一阵心酸。
若是这最后的庇护所也没有了,这些老人又该何去何从呢?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没有留给他们一席之地,如今连唯一的退路也要被切断了。没有人真正在意他们的处境,无论是伸出援手的高峰,还是冠冕堂皇说着帮忙的自己,都只不过是为了掩饰漠不关心的真相而伪装着善意。
想到这里,何音愤愤地扯下盖在身上的衣服,猛地坐直了身子。
“你醒了?”
“嗯!”
高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后座的院长向前靠了靠,拍着何音的肩:
“累了吧?你学习也挺忙的,怪我,没考虑周全。”
“不累,大学里没什么作业的,我就是昨晚没睡好。”
“那你再睡会儿,还有点路。”
“已经睡够了。”
何音叠好了衣服,放在膝盖上,侧过身子背对高峰自顾自和院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