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遗失的2小时、120分钟、7200秒,像一个黑洞将何音卷入其中。
她已经茫然呆坐了半天,忽然手机屏幕亮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何音木然地拉过手机,看了一眼,随后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大姐,只见她用笔指了指,示意她点开信息。
“要么好好看书,要么赶紧走,别占着位置!”
何音心虚地抬起眼,一迎上大姐那严厉的眼神,便即刻低下了头。匆匆收起尚未打开的书,灰溜溜地跑出了自习室。
期末考在即,她本来打算在图书馆温习功课,可那2小时的巨大空白,让她怎么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她知道只有问清楚那2小时的事,她才能安下心来,但是,同一个问题又开始盘旋:
“要不要打电话?”
何音顺着脚步走到医务室,确认了胡欣然不在,又踱步向着网球场的方向去,原本想着去看赵逸练球,却意外看到了不该在那儿的张磊。
“张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在这儿,那应该在哪儿?”
张磊反问了一句,言语间透露着烦躁。
何音愣了一下,在结识胡欣然之前,张磊在她眼里就是沉默寡言又要求严厉的网球老师,在知晓他和胡欣然的关系后,张磊的形象又成了百依百顺的暖男。但现在,在她眼前的似乎又是另一个张磊。
察觉对方情绪不佳,何音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坐在场边,眼睛看着赵逸的方向,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连赵逸走到眼前了,都没发现。
“又在想什么呢?”
赵逸拿拍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捡起地上的球,瞥了一眼张磊,笑着调侃了一句:
“两尊石佛!”
说着便跑回了场上,何音侧目看向一旁的张磊,发现他正盯着虚空,眼中无物。
“张老师……”
何音连叫了三声,张磊方才回过神来:
“什么?”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张磊微微一皱眉,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
“没有,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胡医生什么时候回来?”
张磊身子一震,沉声道:
“明天吧。”
尽管极力压制,但是他的声音中仍泄露出一丝痛苦。何音有些后悔提起胡欣然,只能生硬地将话题转到期末考上:
“张老师,这次期末考不会又要考发球吧?能不能换个颠球之类,简单点的?”
“让赵逸教教你啊。”
“这不是教不教的事,而是确实没天赋,怎么练也没用。”
“也是。”
张磊靠着铁丝网,仰起头看着天空,苦笑道:
“有些事,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你跟胡医生吵架了?”
“吵架吗?我也想啊,但好像没办法做到。”
何音瞄了他一眼,这是另一个张磊,一个在爱情中缴械投降的弱者。
“喜欢会让人变得软弱吗?”
张磊转头看向何音:
“怎么,我看着很软弱吗?”
何音认真地点着头:
“嗯,感觉毫无招架之力。”
张磊哑然失笑:
“哈哈!小鬼,居然敢取笑我!等你遇到那个放不下的人就会懂了。不过,还是不懂的好。”
“为什么?”
张磊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因为会很疼。”
痛苦自眼底蔓延,瞬间吞噬了他的整张脸,何音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的刺被狠狠拉扯着。她似乎能体会那种疼,亦或许是她预见了那种疼。
“那为什么还要坚持?”
张磊拿球拍轻轻点了一下何音的头:
“上课不好好听讲,因为是放不下的人,当然要坚持。”
说着,便转身恢复了网球教练的角色,大声吼道:
“你们就是这么练习的嘛!”
何音看着叉着腰指点队员的张磊,心里的问号有了些许松动。
也许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既然是放不下的人就不要勉强放下,关心的时候表达关心,在意的时候让对方知晓,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想到这里,何音拿出手机,把想问的问题,想表达的慰藉,编辑成简单直白的语言,发给了高峰。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何音松了一口气,压抑在心头的阴霾随之消散。她还没来得及锁屏,对方的信息已经送达:
“晚点打给你。”
短短五个字,将刚刚平复的心又推入了惴惴不安之中。
一直等到晚上8点,手机屏幕上也没有出现高峰两个字,何音再次陷入了每10秒看一次手机的恶性循环中。
“恋爱了吧?”
何音抬起头,只见老四正坐在台阶上,一脸坏笑地盯着她。何音爬到床尾,冲老四做了个鬼脸:
“不要窥探别人的隐私!”
说着便一把拉上了床帘。
老四钻进脑袋来,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姓赵还是姓高?”
“信邪!”
何音把脚丫子探到老四眼前,吓得她仓皇退了出去:
“使这种阴招!现在问你不说,到时候遇到问题可别来请教我!”
何音正要怼回去,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她慌慌张张地爬下床铺,冲出寝室,却发现走廊两边窗户的位置都被人占了。她怕对方收线,只能先接起电话,简单说了一句:
“等一下!”
紧接着跑到楼梯口,权衡了一番后,她果断冲上天台。但没想到天台也到处是打电话的人,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位置,已经是满头大汗。
何音沉下一口气,拿起电话:
“不好意思,高先生!”
“你在夜跑?”
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含着笑意,何音尴尬地应了一句:
“嗯,锻炼身体。”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完全没有!”
“那就好,就是想谢谢你的关心。是胡欣然告诉你的吧?”
“嗯,那天正好在商场遇到她。”
“……和赵逸一起?”
何音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胡欣然和高峰说了什么,只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是,说完又觉得解释得这么清楚反而显得很刻意。
高峰安静地听她说完,淡淡回了一句:
“嗯,看来你们很亲近。”
“互相帮忙而已。”
“那下次,你愿意陪我去挑礼物吗?”
那双含着些许温柔的眼睛似乎正望着她,何音的心随之狂跳不止。
“不愿意吗?”
“愿,愿意!”
因为回答得太急,牙齿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何音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对方随即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
这时,何音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随后是高峰略显紧张的声音:
“对不起,我这边有点事。”
“哦,你去忙。”
“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手机里的忙音和心脏跳动的声音纠缠在一起,慢慢归于沉寂。
何音收起手机,愣怔了片刻,发胀的太阳穴和潮湿的后背,证明了过去的几分钟是真实的。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明明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快乐的感觉却像烟花一样绽放。等离开天台,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问那2小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