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县攻防陷入僵局。地道被破,水袭失败,周勃深知强攻徒耗兵力,遂彻底转变策略。汉军不再试图速战速决,转而依托兵力优势,行堂堂正正之师,行长期围困、疲敌耗粮之策。
汉军大营的规模进一步扩大,壕沟更深,壁垒更高,哨塔林立,将留县西、北两面围得水泄不通。周勃甚至下令,在留县城外,依托营寨,开始修筑高达数丈的土山!
数万汉军士卒与征调的民夫,如同蚁群般忙碌起来。他们挖掘泥土,用布袋、木筐装载,层层堆叠,夯实。一座座土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其高度逐渐与留县城墙持平,甚至隐隐有超越之势。
周勃立于一座即将完工的土山之上,远眺留县城头。从这个视角,城内守军的调动、布防情况,变得清晰了许多。
“待土山建成,上置强弩、投石,便可居高临下,压制城头。彼时,我军再行攻城,伤亡必大减。”周勃对身旁的灌婴等人道,语气中带着稳操胜券的自信。这是阳谋,凭借绝对的实力,一点点挤压守军的生存空间。
城头之上,柴武望着城外那不断增高的土山,面色凝重。他深知土山一旦建成,对守军将是致命的威胁。届时,汉军弓弩手可在土山上与城头对射,甚至能直接将石块抛入城内,守军将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
“不能让其土山轻易建成!”柴武下令,“弩机校准,重点射击修筑土山的敌军!投石机,换散石,覆盖土山工地!”
留县城头再次响起机括轰鸣与投石机的抛射声。特制的弩箭呼啸着射向土山,将正在劳作的汉军士卒射倒,散落的石块也造成了不少伤亡。汉军的土山修筑进度受到了一定阻碍。
然而,周勃对此早有准备。他命令士卒制作了大量的橹盾(大盾牌)和“布幔”(以粗布浸水,悬挂于木架上,用以防御箭矢和火箭),在土山工地前组成了一道移动的防护墙。同时,汉军的弓弩手也在土山雏形上建立阵地,与城头守军展开激烈的对射,以掩护己方作业。
双方围绕着土山的修筑与反制,展开了新一轮的消耗战。箭矢如同飞蝗般在城头与土山之间穿梭,每一天,双方都付出着伤亡。留县的守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仅要防御可能的攻城,还要时刻应对来自土山的远程打击,精神与体力都在快速消耗。
就在留县攻防进入残酷消耗阶段的同时,彭城西面的原野上,陈胥率领的八千麦军精骑,正如韩信所指示的那样,开始了战略佯动。
他们不再像袭击傅阳时那样隐匿行踪,而是大张旗鼓地沿着泗水北岸向西运动。旌旗招展,烟尘滚滚,做出了一副急于驰援留县的姿态。
汉军的游骑很快发现了这支规模不小的麦军骑兵,消息火速传回周勃大营。
“报!大将军,发现大股麦军骑兵,约八千骑,自下邳方向而来,沿泗水北岸西进,疑似欲增援留县!”
周勃与灌婴等人齐聚地图前。
“八千骑……韩信终于舍得动用他的骑兵主力了?”灌婴眼中精光一闪,“大将军,此乃良机!末将愿率本部骑兵,并调集部分车兵、弩兵,于途中设伏,必可重创乃至全歼此股敌军,断韩信一臂!”
周勃凝视着地图,手指在麦军骑兵行进路线上缓缓移动,沉吟不语。韩信用兵诡谲,这支援军来得似乎有些“正大光明”。
“韩信善出奇兵,此军动向,未必如其所示。”周勃缓缓道,“灌将军,你率一万五千骑,前往拦截。但切记,不可冒进,需广布斥候,探查四周,谨防其另有图谋。若其战力强悍,不可速胜,则以纠缠为主,勿令其接近留县即可。我疑此乃韩信调虎离山之计,意在吸引我军注意力,或为留县守军突围创造条件,或另有奇兵。”
“末将明白!”灌婴领命,虽然觉得周勃有些过于谨慎,但军令如山,他立刻点齐兵马,出营迎击。
广阔的平原上,两支骑兵部队开始接近。陈胥发现汉军大队骑兵前来拦截,立刻依据韩信“临机决断”的指令,改变了行进路线。他并不与灌婴硬碰,而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开始与汉军兜起了圈子。时而做出突击的假象,引诱汉军追击;时而又迅速脱离接触,消失在丘陵树林之后。
灌婴谨记周勃嘱咐,不敢深追,但被陈胥这般撩拨,亦是心头火起。两支大军在你追我赶、不断试探中,于留县东南方向的广阔区域形成了对峙与纠缠之势。
陈胥成功地像一根钉子,扎在了周勃的侧翼,吸引了汉军相当一部分机动兵力,使得周勃无法全力投入对留县的围攻。然而,陈胥自己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兵力占优的灌婴缠住,陷入重围。
彭城之内,韩信密切关注着留县与陈胥两处的战报。得知周勃修筑土山,他并不意外;得知灌婴被陈胥调动,他微微颔首。
“周勃用兵,愈发沉稳了。土山之法,虽耗时费力,却是破坚城之正道。陈胥做得不错,灌婴这支骑兵,算是被暂时绊住了。”
他转向尉缭子:“然,久守必失。留县物资、兵力消耗巨大,柴武虽能稳守,却难久持。周勃意在困死留县,迫我主力出彭城与之决战。”
尉缭子抚须道:“大将军所言极是。我军新立,兵力不及汉军,若浪战于野,正中其下怀。然,困守亦非良策。或可再出一奇,打乱其部署,迫其分兵?”
韩信目光再次投向沙盘,手指在留县与彭城之间,以及更广阔的南方区域缓缓移动。
“周勃注意力已被陈胥吸引于东南……其粮道主要来自西面萧县、彭城西麓,经留县以北转运。护卫经傅阳之败,必然加强,强攻难下。”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传令水军屠川,挑选熟悉水性的精锐死士,人数不需多,三百足矣。命其沿泗水支流,潜行至汉军粮道左近,不必攻击大队,专司焚毁其零散粮车、袭杀其斥候信使,我要让周勃感觉,他的后方,处处皆敌,无一刻安宁!”
战争的棋盘上,韩信的落子,再次指向了周勃最为敏感的后勤脉络。一场围绕粮道与信息的袭扰战,在广阔的战场侧面,悄然拉开序幕。留县正面战场的僵持,正在催生更多、更隐蔽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