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末秋初,关中大地暑气渐消,天高云淡。为庆贺北疆大捷,并示与民同乐、彰显武力,韩信下旨,于皇家猎苑举行一场小规模的秋狩。参与之人,除皇室侍卫、部分勋贵子弟外,特意点名了几位近期备受关注的人物——新晋关内侯周勃、暂居周府的灌婴,以及几位在雁门之战中表现出色的中级将领。
猎苑之内,林木蓊郁,草场丰茂。韩信一身利落的骑射装束,并未穿戴全套帝王仪仗,显得英姿勃发。他并未急于射猎,而是驻马高坡,俯瞰着苑中景象。周勃与灌婴被安排在距离皇帝不远不近的位置,既有体面,又处于侍卫的有效监控范围内。
周勃神色平静,目光扫过熟悉的猎场环境,仿佛回到了当年随刘邦巡狩的时光,只是物是人非,心中不免感慨。灌婴则显得有些躁动,他本就是骁将,久疏战阵,如今骏马弓箭在手,那股被压抑的血性似乎又开始涌动。
狩猎开始,号角长鸣。勋贵子弟们争先恐后,策马扬鞭,追逐着苑中放养的鹿、狐、獐等猎物,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周勃只是象征性地射了几箭,皆中靶心,便不再出手,显得沉稳持重。灌婴却按捺不住,接连开弓,箭无虚发,很快便猎获颇丰,引得周围一阵低呼。
韩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身旁的尉缭子低声道:“灌婴勇力犹在,然心性仍需打磨。”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一只受惊的庞大野猪,不知为何冲破了外围防护,赤红着眼睛,獠牙森白,直直地朝着皇帝驻跸的高坡方向猛冲过来!侍卫们惊呼连连,纷纷张弓搭箭,但野猪冲势极猛,皮糙肉厚,几支箭矢落在它身上,竟未能阻止其冲势!
“护驾!”卫将军赵贲(已从北疆回朝叙功)厉声大喝,拔刀欲上前。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比所有人反应更快!正是灌婴!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般蹿出,同时他闪电般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特制的破甲重箭,弓开如满月,瞄准野猪颈侧要害!
“咻——噗!”
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入野猪脖颈,力道之大,几乎没入过半!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冲势顿减,又踉跄着前冲了几步,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整个过程发生在瞬息之间,直到野猪倒地,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松了口气。
灌婴勒住战马,胸膛微微起伏,持弓的手稳定如初。他看向高坡上的韩信,正好对上皇帝深邃的目光。那一瞬间,灌婴心中百感交集,有救驾成功的本能快意,有展现勇武的骄傲,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重新找到了自身价值的激动。
韩信驱马缓缓走下高坡,来到野猪尸体旁,看了看那支致命的重箭,又看向灌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好箭法!灌卿宝刀未老,勇武不减当年!此獠凶猛,若非卿及时出手,恐生变故。朕心甚慰!”
他没有称“灌婴”或“尔”,而是用了“灌卿”,这是一个极其明显的亲近和认可的信号。
灌婴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原本准备好的那些硬邦邦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喉咙有些发堵,最后只化作一句:“臣……份内之事!”
这一个“臣”字,他说得异常清晰,不再有丝毫犹豫。经此一事,他心中那最后的隔阂与别扭,似乎也随着那支射出的箭矢,烟消云散了。保护君王,是武将的天职,无论这君王姓刘还是姓韩。而皇帝的肯定与“卿”的称呼,更是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被需要和被尊重的价值。
周勃在一旁看着,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知道,灌婴这一步,算是彻底迈出去了。
韩信亲手扶起灌婴,对左右朗声道:“灌卿救驾有功,勇冠三军!着即封为阳夏侯,赐金二百斤,御马一匹!暂领郎中骑将,负责部分宫禁宿卫!”
这是实打实的封赏和任命!阳夏侯是崇高的列侯爵位,与赵贲、栾布等人同级。而郎中骑将虽非最高军职,但负责部分宫禁宿卫,意味着极大的信任!
“臣,灌婴,谢陛下恩典!”灌婴声音洪亮,带着发自内心的激动。他知道,自己终于重新回到了这片广阔的天地,尽管换了一片天空,但他凭借自己的勇武和忠诚,赢得了新的地位和尊重。
秋狩的插曲刚刚平息,一份来自南疆的紧急奏报便被快马送入猎苑行营。奏报来自南郡都尉陈胥。
韩信在临时营帐内展开奏报,眉头渐渐蹙起。
随何、尉缭子等人见状,心知必有要事。
“陛下,可是南疆有变?”尉缭子问道。
韩信将奏报递给尉缭子,沉声道:“陈胥奏报,随何大夫此前宣抚百越,虽暂时稳住局面,然近期西瓯、骆越等部活动频繁,其斥候屡屡越界窥探我南郡防务。更值得注意的是,有商旅传闻,疑似匈奴使者曾出现在骆越部首领地界,虽未得证实,但绝非空穴来风。陈胥请求增兵南郡,加强武关、鲁阳关及沿江防务,并询问对百越挑衅行为是否可采取强硬措施。”
帐内气氛顿时又凝重起来。北疆烽火方熄,南疆狼烟又起?
蒯彻沉吟道:“陛下,百越畏威而不怀德。北疆大捷,或使其有所忌惮,然匈奴若与之勾结,许以重利,难保其不会铤而走险。陈胥所虑,不无道理。”
随何也道:“臣当初宣抚,亦觉其首脑貌恭而心异。如今看来,光靠怀柔恐难持久。然若骤然用兵,南郡新附,民心未稳,且丛林作战,非我军所长,恐陷入泥潭。”
尉缭子看着舆图,手指划过南郡与百越的交界:“增兵是必要的,至少需让陈胥有足够力量威慑。但大规模用兵需谨慎。或可令陈胥加强巡逻,对越界者坚决打击,擒其首领,问罪一方,以示惩戒,观其后效。同时,可再派使者,携北疆捷报及陛下赏赐,恩威并施,看其反应。”
韩信目光闪动,思索片刻,决断道:“准!令兵部即刻从周边郡县调拨五千精锐步卒,增援南郡,归陈胥节制。告诉陈胥,朕予他临机专断之权,对胆敢犯境者,无需警告,立斩不赦!可择其一部,实施惩戒性打击,务求打疼,打出威严!”
“同时,”他看向随何,“再选派精明强干者为使,携朕旨意及布帛、盐铁等物,再赴百越。告诉那些首领,顺者赏,逆者亡!北疆胡虏十五万朕尚不惧,何况南岭瘴疠之地的撮尔小邦?让他们自己掂量!”
“臣等遵旨!”
南北边疆的军务暂告一段落,韩信的思绪回到了帝国的长远建设上。他召来了将作大匠墨雪。
墨雪依旧是一身简洁的深衣,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纷扰与她无关,眼中只有规尺与蓝图。
“墨雪,新都选址龙首原,规划已久。如今北疆暂安,朕欲重启此事。进展如何?”韩信问道。
墨雪呈上一卷精心绘制的草图,上面用精细的线条勾勒出城池轮廓、宫室布局、道路网络及排水系统。“陛下,基础勘测已完成。依陛下旨意,新都取法天象,北斗七星布局已初步确定。核心宫城区、官署区、市坊区、兵营区皆有规划。尤以排水系统,臣借鉴古法并加以改进,设计暗渠明沟结合,可保城内无潦涝之患。然……”她顿了顿,“如此宏大都城,所需民夫、工匠、钱粮巨万,恐非短期内可竟全功。”
韩信看着那幅充满想象力与实用性的草图,眼中露出满意之色。“无妨。可分期营造。先立宫城、官署、城墙及主干道路,确保中枢运转。其余市坊、民居,可逐年增建。民夫以招募流民、以工代赈为主,减少扰民。钱粮之事,朕会与丞相、大司农商议,优先保障。”
他手指点向草图中渭水与泾水交汇处:“此处,给朕留出足够空地。朕要建一座前所未有的、可容纳万石巨舰的码头!不仅要连通关中,未来,朕还要让来自巴蜀、荆楚,乃至东海的海船,都能直达朕的新都城下!”
他的目光灼灼,充满了开创帝国的雄心。北疆的胜利给了他底气,南疆的挑战更让他意识到一个强大、高效且位于天下之中的都城的重要性。
墨雪眼中也闪过一丝光亮,深深一躬:“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猎苑的弓弦声,南疆的警报,与新都的蓝图,交织在一起,勾勒出天熙元年秋,这个新生帝国在挑战与机遇中奋力前行的壮阔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