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姵见王君诺不答,苏牧辞一脸淡然,心中暗忖,这苏牧辞果然是个冷心冷性的。那日及笄礼上,穆晏代他送礼,偏巧被提前回府的她撞见。若真在乎,不是应该比王君诺这个莽夫更着急吗?怎的此刻倒像个局外人似的。
王君诺知道瞒不过秦思姵这等聪慧女子,索性直言:云依依被关进县衙实在不妥,我要去救她。说罢竟还问秦思姵:你要不要一起帮忙?
这话噎得秦思姵直想踹他,却硬生生忍住了,还拦住了要替她出头的丫鬟栎笑,反问道:我为何要帮她?我与她很熟吗?
爱去不去!王君诺不耐烦道,不愿帮忙就闪开,别耽误我救人。
“你就是这般求人的态度?”
王君诺高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让我跪你不成?纵是无你相助,我也定能将依依救出。”
秦思姵心头莫名一酸。这榆木脑袋,竟当着未婚妻的面如此关心另一个女子,还叫的这般亲热,真当她是摆设不成?
栎笑实在看不过去,拉着秦思姵就要走:小姐,咱们回去,这委屈您不必受着,回去让老爷重新给您指门好人家。
苏牧辞见状,指了指院门问王君诺: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王君诺果然中计,拔腿就跑在了前头。秦思姵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牧辞一眼:明明是自己的心上人,却让别人替你打探消息,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牧辞暗自赞叹她的敏锐,却反问道:马前卒,不正是需要的吗?
我愿意救她,却不是为了你们。秦思姵淡淡道,而是为了我们几家的名声。你都不便出面的事,让他去只会坏事。所以,我这马前卒不是比他更合适?
栎笑不解:小姐,我们又不认识那女子,为何要帮他们?
见苏牧辞眼中闪过感激,秦思姵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谢意,指着王君诺远去的方向:现在是不是该把他拦下了?
不必。苏牧辞轻笑,没你发话,他连府门都出不去。
这么说,你算计的其实是我?
秦四小姐若非要这般理解,苏某也无话可说。苏牧辞拱手,不过是赌秦四小姐女秀才的名头。依依的事,就拜托了。
这案子不难,县衙也不会屈打成招。秦思姵微微一笑,只是自家人还要这般费心算计,苏公子不觉得累吗?说完对栎笑道:去告诉夫人,就说王君诺听说川香楼新来了个厨子,水煮鱼做得极好,邀苏公子与我们同去。
望城县因是宗族聚居之地,民风淳朴,夜不闭户也无盗贼之患。久而久之,县衙倒成了摆设。这望城县衙十分寒酸,不过四进四出的几间屋子,连牢房都是借用的废旧关公庙。县衙统共就六七个差役,其中还有个是仵作出身,只因命案稀少,为谋生计才转做门子。
县令王思琞是本地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两年前中了进士,却未通过庶吉士考试,托关系补了望城县令的缺。俗话说县令县令,听钱调用,这王思琞却与众不同,只爱杯中物,金银财帛打动不了他,想办事就得请酒。好在望城县大事不过上缴税粮,小事不过寻猫找狗,倒也清闲。
这日,川香楼的苫茨雅间内,虽外间是茅草结庐,内里却极尽雅致。白玉为槛,茜纱为窗,青羽为幔,焚的是上好的山水香。屋内设一《绣栊晓镜图》的红木屏风,倒显得空间有些逼仄。一桌珍馐美味,一壶齐云清露,一曲《濯月令》,一舞《菩萨蛮》,真真是:轻歌吟啭声迤逦,旋舞娉婷袂拂云。但求人生承欢乐,何须劝君酒一樽。
毕竟同为一族,王君诺的纨绔名声在外,王思琞自恃清高,向来不屑与之为伍。今日赴约,不过是听说有齐云清露,勾起了腹中酒虫。又不愿显得急不可耐,特意在县衙叫来仵作,询问了王禹德一家的验尸结果,拖延了半个时辰方姗姗来迟。
刚进苫茨雅间,便闻得一股清香夹杂酒香扑面而来。王思琞摇摇头叹道:俗气,俗气,糟蹋了这酒香。
王屋和王用在外间候着,见王思琞晃晃悠悠到了,忙迎上去左右奉承着引入雅间。
王思琞进门一愣。只见王君诺高坐主位,苏牧辞面西而坐,心下嘀咕:这二人请客所为何事?既已到了,他瞥了眼室内那略显突兀的屏风,只得在他们安排下坐在王君诺对面。
王君诺先不谈正事,给王思琞斟了杯酒,又命歌舞助兴。王思琞也不客气,接过酒杯先深深一嗅,再浅尝一口,顿时眉飞色舞。一饮而尽后,只觉通体舒畅,如沐清风明月,连连赞叹:好酒!真是好酒!
见其心情舒畅,王君诺这才试探着问:王夫子家失火一案,不知大人可有什么线索?
王思琞瞥了王君诺一眼,反问道:公子对此案有何高见?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王君诺急道,那日我又不在现场,如何知晓?你既勘察了现场,又验了尸,总该有些眉目。你倒是说说,这案子是意外还是人为?
王思琞又夹了筷清蒸鲈鱼,眯着眼不紧不慢道:本官办案,需要向你通报吗?
苏牧辞见王思琞不愿实言相告,起身拱手道:王大人,王夫子乃我等启蒙恩师。如今家中突遭变故,死得不明不白。苏某心下哀痛,只盼早日查明真相,还恩师一个公道,让恩师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王禹德虽不善交际,却是望城县德高望重的长者,连王思琞都曾受其启蒙。于公,查明真相是县令职责;于私,这份师生情谊也让他彻夜难眠。案发后他第一时间勘察现场,可惜未找到有用线索。此刻被苏牧辞这番话触动,手中酒杯慢慢放下:苏少爷既如此说,王某感同身受。说着目光转向那屏风,不如请屏风后的那位一起商议?我看她站了许久,也该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