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枫树叶尖时，丘山便醒了。
木屋的窗纸被晨光染成浅金，小满是被檐下灵雀的啾鸣唤醒的。身侧的被褥尚有余温，林砚已不在房内。她披了件薄衫起身，推窗的刹那，清冽的风裹挟着枫香与灵草的气息涌进来，带着晨间独有的湿润凉意。庭院里，石桌上的茶盏已换了新的，旁边摆着一小碟刚蒸好的灵米糕，米香混着淡淡的桂花味，是林砚特意为她做的——他知晓她晨起偏爱些软糯的吃食。
篱笆边，那株昨日移栽的灵心草正顶着晨露，淡紫色的花瓣上凝着水珠，微光流转，比昨日更显娇嫩。小满指尖轻抚过花瓣，指尖的绿光与灵草的气息相融，看着它在晨光中舒展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在看什么？这般入神。”
林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刚劳作过的沙哑。小满回头，见她穿着一身灰布短打，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额角沁着薄汗，发丝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手中拎着一把竹编的小锄，锄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从后山打理枫树苗回来。
“看你种的灵心草，”小满走上前，自然地抬手替她拭去额角的汗，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时，林砚微微偏头，眼底漾起柔和的笑意，“后山的枫树苗怎么样了？红了吗？”
“红了大半，”林砚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泥土的微凉，“比屋前的这片更艳些，溪边那几株，叶子都快红透了。吃完早饭，带你去看看？”
“好。”小满应着，拉着她往石桌旁走，“快尝尝，我热了灵米粥，还有你做的米糕，再不吃就凉了。”
晨光透过枫树的枝桠，在石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风轻轻晃动。两人相对而坐，灵米粥冒着氤氲的热气，米香醇厚，就着清爽的灵蔬小菜，吃得安静而惬意。偶尔有枫树叶被风吹落，轻飘飘地落在桌角，或是掠过小满的发梢，林砚便会伸手替她拂去，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发间，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一如他们在丘山的日子，平淡却满是暖意。
饭后，林砚取了两件轻便的外衫，两人并肩往后山走去。屋后的小径铺满了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两旁的枫树长势正好，枝叶交错，形成一条蜿蜒的枫径。枫叶的颜色深浅不一，浅红的娇嫩，深红的浓烈，还有些半黄半红的，层次分明，风一吹，便有漫天红叶簌簌飘落，像是一场温柔的花雨。
小满走在前面，时不时弯腰拾起一片形状好看的枫叶，小心翼翼地夹在随身的小册子里。她走得慢，目光总被路边的灵植吸引，一会儿惊叹于几株刚冒芽的灵芝，一会儿又蹲下身，给溪边几株缺水的灵草浇水。林砚便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护着，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看她为一株灵草欣喜，为一片落叶驻足，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阿砚，你看！”小满突然停下脚步，朝着溪边挥手。
林砚快步上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溪边的几株老枫树下，几只小灵狐正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灵鹿嬉戏。那只灵鹿是半年前他们救下的，如今已繁衍了两只幼崽，幼崽的毛色是浅棕色的，像两颗毛茸茸的小团子，正跌跌撞撞地跟着母鹿，时不时用小脑袋蹭着母鹿的身子。
“小家伙们又长大了些，”小满笑着走上前，从随身的布袋里摸出一把灵草，撒在地上。小灵狐们立刻围了上来，争抢着灵草，最调皮的那只，叼着一根灵草跑到小满脚边，用毛茸茸的尾巴扫着她的裤腿。
林砚靠在枫树上，看着小满蹲在地上，温柔地抚摸着小灵狐的脑袋，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侧脸在红叶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温婉，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盛着星光，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林砚心中一动，悄悄抬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息，将一片恰好飘落的红叶定在半空，轻轻落在小满的发间。
小满似有所觉，抬头望她，看到她眼中的笑意，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发间，摸到那片红叶时，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又捉弄我。”她嗔了一句，却没有将红叶取下，反而任由它插在发间，转身继续逗着灵狐。
就在这时，一阵极淡的、不属于丘山的灵息，顺着风飘了过来。
林砚的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周身的气息也悄然收敛。她抬手按住小满的肩膀，示意她安静，目光警惕地望向枫径深处。丘山地处偏僻，灵气纯净，除了偶尔来往的灵植商人，极少有外人涉足，更何况这灵息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却又透着几分陌生的滞涩。
“怎么了？”小满察觉到她的异样，声音放轻，下意识地往她身边靠了靠。
“有人来了。”林砚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灵息很淡，但绝非丘山本土的气息，你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她说着，松开按住小满的手，身形一闪，便隐入了旁边的枫树林中。她的动作极快，像一道残影，融入红叶之间，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这是她多年征战养成的习惯，哪怕在如此安稳的丘山，也从未放松过警惕。
小满站在原地，心中有些不安，却听话地没有移动脚步。她握紧了手中的小册子，目光紧紧盯着枫径深处，耳边只有风吹枫叶的沙沙声，以及灵鹿和灵狐们不安的轻鸣。
片刻后，枫径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略显疲惫的咳嗽。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人步履蹒跚，道袍上沾着不少尘土，甚至还有几处破损，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显然是经历了长途跋涉，且损耗颇大。
当看清那人的面容时，小满不由得愣住了——那是一张略显熟悉的脸，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当年的轮廓，只是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也苍老了不少。
“是……清玄道长？”小满试探着开口。
清玄道长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小满身上，愣了片刻，眼中才渐渐泛起一丝光亮，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是……小满姑娘？”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小满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入手一片冰凉，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
“道长，您怎么会在这里？”小满心中满是疑惑。清玄道长是昆仑一脉的旁支，当年灵墟祭坛一战，他也参与了守护灵脉，只是战后便听说他云游四方，寻访修复灵脉的方法，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丘山，还成了这副模样。
清玄道长靠在小满的搀扶下，勉强站稳身形，目光急切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小满姑娘，林砚大人……林砚大人是否也在此处？我有要事……有要事找她。”
他的语气急促，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焦灼，眼神中满是恳求，甚至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就在这时，林砚的身影从枫树林中走了出来，脚步沉稳，眼神平静地落在清玄道长身上。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注意到他道袍上的破损和周身滞涩的灵息，眉头微微蹙起。
“清玄道长。”她开口，声音没有太多情绪，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清玄道长看到林砚，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眼中瞬间涌出泪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顾身体的虚弱，急切地说道：“林砚大人，求您救救昆仑！救救云梦！大事不好了！”
他的声音嘶哑而绝望，在寂静的枫径中回荡，惊得树上的灵雀四散飞起，地上的灵狐和灵鹿也不安地往后退去，躲到了小满的身后。
林砚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他，指尖凝聚起一丝温和的灵息，缓缓注入他的体内，缓解他的虚弱：“道长先起身，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清玄道长靠在林砚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噬灵族……他们没有被彻底消灭！有残余的势力，联合了一群修炼邪术的修士，突袭了昆仑和云梦！玄尘大人和云溪大人……他们都被困住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林砚和小满耳边炸开。
小满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中的小册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枫叶散落出来，落在满是落叶的小径上，显得格外刺眼。“怎么会……你不是说，各大灵脉的守护者已经清理了残存的噬灵气息吗？”她下意识地看向林砚，眼中满是震惊和慌乱。
林砚的眼神沉了下来，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凝重。她握着清玄道长胳膊的手微微收紧，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想起前几日去山外采购时，听到的那些消息，人人都说天下太平，灵脉复苏，却没想到，平静之下，竟隐藏着如此大的危机。
“具体是怎么回事？”林砚的声音依旧沉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压抑的波澜，“他们什么时候发动的突袭？昆仑和云梦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清玄道长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忆着：“就在三日前……夜里，那些邪修和噬灵族突然出现，他们的力量比之前更强，还掌握着一种能封锁灵脉的邪术。昆仑的冰晶灵脉被封锁，玄尘大人为了保护玄月，被他们困住；云梦那边更惨，沼泽被邪术污染，清瘴草大片枯萎，云溪大人带着族人抵抗，却也陷入了重围……”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破碎的玉佩，递到林砚手中：“这是守脉玉佩的碎片，是玄尘大人在被围困前，用最后一丝灵息传给我的，让我务必找到您，求您……求您出手相助。”
林砚接过那块玉佩碎片，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石，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属于玄尘的灵息，只是那灵息混乱而微弱，显然玄尘此刻的处境极为危险。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碎片，又抬头望向枫径深处，那里的红叶依旧在风中摇曳，宁静而美好，就像他们这半年来的日子。可此刻，这份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小满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坚定地看着林砚：“阿砚，我们不能不管他们。”
林砚侧头看向她，看到她眼中的担忧和坚定，心中的那点犹豫瞬间消散。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小满的发间，那片红叶还插在那里，只是此刻，已没有了之前的闲情逸致。
“我知道。”林砚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是我们的伙伴，昆仑和云梦，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她将玉佩碎片收好，转身对清玄道长说道：“道长一路辛苦，先随我们回木屋休整，恢复些灵息。待你缓过来，再详细告知我们情况。我们……即刻准备，前往昆仑。”
清玄道长听到这话，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眼中涌出感激的泪水，连连点头：“多谢林砚大人！多谢林砚大人！”
林砚扶着清玄道长，小满跟在一旁，捡起地上的小册子，默默将散落的枫叶收好。三人沿着枫径往木屋走去，原本轻松惬意的氛围，此刻已被沉重的阴霾笼罩。
风吹过枫树林，红叶簌簌飘落，落在他们的肩头，像是在无声地挽留。林砚回头望了一眼这片枫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木屋，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责任与决绝。
她知道，这份安稳的岁月，终究是被打破了。但她从不后悔，因为她守护的，不仅是这片丘山，还有身边的人，还有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还有这天下的灵脉与安宁。
木屋的炊烟已经升起，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馨。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而他们，即将再次踏上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