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海与林耀祖虽相处融洽,但毕竟两代人,平日里虽以平等相待,私下交谈总有些拘谨。尤其此刻孟德海尚有求于他,言语间更觉不自在。
祁同炜一进门,气氛顿时松快起来。孟德海如释重负,终于不必再面对这略显尴尬的二人对坐。
林耀祖心里同样松了口气。独自和孟德海相处,总像女婿面见岳父,处处得小心翼翼。
转眼半个多小时过去,三人已围坐饭桌,边饮边谈。
祁同炜不时打探此次检察院任职的安排。
临近尾声,他忽然转向孟德海:“老孟,你先前提过,市里有意把青桦区改建为经济开发区,是吧?”
孟德海微微一怔,随即笑着回应:“没错,正是要转型为经开区。那地方是早前临时设的,尽是些旧楼,还辖着好几个村子。”
随后,他将青桦区的现状一一说明。
林耀祖静听之余,心中已然明了——所谓青桦区,实则是典型的城乡接合部,城市与乡村的过渡地带,未来拆迁开发的核心区域。
多数人视之为边缘之地,毫无潜力可言,林耀祖却看得分明:这正是掘金良机。
无论是拆迁还是基建,皆蕴藏巨大利益。
髙启强为何能在建工集团短短六年便跃升为陈泰倚重的部门经理?根本原因就在于他早早盯上了青桦区的前景。
他与副区长龚开疆暗中联手,许多项目皆由龚开疆手中流转而来。
如今龚开疆是否仍在任尚不可知,但孟德海即将执掌该区,又主动邀林耀祖投资,这意味着青桦区的项目他必能分一杯羹。
只要资源整合得当,寰宇集团在京城的根基便可彻底稳固。
晚上七点多,维多利娅娱乐城门前豪车云集。
年轻男女络绎进出,喧闹嬉笑。
霓虹闪烁,光影流动,引得路人频频驻足。
许多人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可一摸口袋,只能叹口气,摇着头离开。
这里原名白金汉,徐江死后被当作黑产拍卖,新老板接手后彻底翻修,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
——
江湖上有一句话,走到哪儿都管用,维多利娅娱乐城也不例外。
徐江那伙人虽已被铲除,但如今又冒出了些小混混,四处惹事。
“哥,来一口呗,出来玩不就图个痛快。”
林胜文端着酒杯,想给大哥敬酒。
“别瞎闹,你自个喝去。”
林胜武瞪他一眼,“晚上要是耀叔找我们,你喝醉了没事,我要也倒下了,怎么办?”
“耀叔不是说不用我们过去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真要他回来找不到人,咱们都烂醉如泥,成什么样子?”
林胜武曾在急先锋当过保镖,学了不少规矩,但最根本的一条始终没忘——绝不沾酒。
“行吧。”
见大哥态度坚决,林胜文也不再勉强,兴致全无,起身道:“哥,我上个厕所。”
“快去快回,待会儿咱们就走。”
林胜武本就不喜欢这种地方,若非弟弟硬拉他来,他根本不会踏进一步。
“知道啦。”
虽心有不满,林胜文也没像从前那样闹脾气,应了一声便大步走出包厢。
一出门,他左右看了看,正巧遇见服务员,问清厕所位置后,便快步走去。
片刻后,他从洗手间出来,瞥见不远处围着一群人,正围着一名女服务员。
“麻烦让一下,我赶时间。”
女服务员脸色发白,试图绕开。
为首的小混混立刻拦住她,嬉皮笑脸地说:
“哎哟,长得挺水灵,干服务员太可惜了,跟哥哥走一趟,带你见识点有意思的?”
“对不起,我没兴趣。”
她心里害怕,却不敢说得太重,生怕激怒对方。在娱乐城干了几个月,她清楚得很——绝不能和醉酒的人硬碰硬,他们神志不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林胜文远远看了几眼,正犹豫要不要插手,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几名保安已迅速赶来。
算了,不用我出手了。
他耸耸肩,懒得再看,转身朝包厢走去。
刚进门,林胜武便问:“外面怎么了?”
林胜文答:“几个醉鬼骚扰服务员,保安已经到了,应该没事了。”
一听是*扰服务员,林胜武眉头一紧,语气严肃:“胜文,这种地方以后别一个人来。鱼龙混杂,你脾气又急,万一跟人起冲突,可就不只是动手那么简单了。”
在香江时,他跟着张凯旋去过香岛几处热闹夜市。
原以为大都市治安能好些,谁知一到夜里,什么人都冒了出来。
曾在**门口,因一点琐事争执,最后竟演变成两个帮派间的**混战,那场面林胜武亲眼见过。
更别提为争女人、踩脚、一句话不合就动拳脚的事。
他亲眼撞上的,加上听张凯旋讲的,少说也有几十回。
于是他也记住了张凯旋当保镖时的一条铁则: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察觉危险,立刻带雇主撤离。
哪怕是街边两个年轻人打架也不能掉以轻心——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不会波及自己。
“知道了哥,你还不了解我?我一个人哪敢来这儿。
行了,玩得差不多了,我也吃饱喝足,咱们走吧。”
林胜文怕大哥再啰嗦,赶忙起身拽着他胳膊,想赶紧离开维多利娅娱乐城。
刚推开包间门,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吼声:
“妈的,知道我是谁吗?莽村李宏伟!出去打听打听,我们莽村的‘莽’字是怎么来的!”
……
领头的保安面无表情:“我们不在乎你们村名怎么来的,现在立刻离开。维多利娅不接待不守规矩的客人。”
“呵,看来真不知道我们莽村有多狠!”
李宏伟冷笑。他是村长李有田的儿子,自小被宠大,村里年轻一辈基本都听他号令。
这份底气让他无所顾忌。
见几个保安如此嚣张,他直接指着脸骂:“就凭你们几个也敢在这摆谱?信不信我掀了你们这维多利娅!”
“有本事你就试试。”
顶楼的维多利娅娱乐城,曾归徐江管辖。
如今早已焕然一新,啤酒零食全撤,杂物间也变成了宽敞明亮的现代办公室。
“远哥,我真的没背叛你,这事真跟我无关!”
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满脸冷汗,语无伦次,只求眼前的男人相信自己。
“老刘,我相信你。”
髙明远坐在老板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物件,神情淡笑,“但你也明白我的规矩。”
“我知道,我知道!远哥,一根手指不够,两根也行!”
老刘咬着牙,声音发颤。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两个壮汉,担心他们动作太重,便自己拿过那东西,打开锋利的一端,将小拇指放在茶几上。
手微微发抖,对准指尖刚施加一点力就感到剧痛,本能地将刀抬了起来。
“别怂,老刘,忍一忍,一刀切下去,送医院还能接上。”
髙明远盯着老刘颤抖的模样,嘴角扬起笑意:
“不过你可得注意,要是切烂了,医生能不能接好,可就说不准了。”
老刘擦了擦额头冷汗,脸色发青:“远哥……要不还是让兄弟们帮我来吧。”
他心里清楚,若是干脆利落地断掉,送到医院或许还能接上,顶多以后用不太灵便。可要是自己下手弄得血肉模糊,接不上了,那根手指可就真没了。
“小波,你动手。”
髙明远朝旁边一名光头男子示意。
“明白,老板。”
陈建波应声上前,从后腰抽出一把约十厘米长的刀。
“手放稳。”
他声音冰冷,毫无情绪。
“好……好的。”
老刘浑身打颤,把左手搁在茶几上。
刚放稳,小五一脚踩住他的手背固定住。还没回过神,陈建波挥刀而下,老刘的手指应声断落。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在办公室炸开。
老刘抱着手蜷缩在地,哀嚎不止。髙明远听着这声音,唇角缓缓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他最喜欢这种绝望的叫声——那是恐惧的证明,是掌控一切的滋味。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髙明远眉头微挑,示意陈建波去开门。
陈建波快步上前,拉开门,发现是髙明远的干女儿郑毅红。
“怎么了,小红?”髙明远问道。
“没什么大事,楼下有群人闹事。”
郑毅红走进来,目光扫过地上痛苦呻吟的中年男人,看都未看一眼,径直绕过去站到髙明远身边,顺手拍去他肩上的碎发。
“什么人敢在这儿撒野?”
髙明远斜眼看她,语气略带诧异。
“几个本地混混,说是莽村的。”
郑毅红轻哼一声,几乎笑出来。
一个村子来的也敢这么跳?怪不得徐江之前被人连锅端了,身边全是废物。
髙明远听完不以为意:“小波,你下去处理一下,别影响正事。”
“明白,老板。”
陈建波点头,正要离开,髙明远忽然开口:“顺道送老刘去医院,把断指带上,抢救及时还能接回去。”
“谢谢远哥,谢谢远哥!”
老刘满脸感激地望着髙明远,仿佛下令砍他手指的不是此人。
髙明远轻笑:“人,吃亏得长记性。以后做事机灵点。”
“明白,远哥放心,我记住了。”
“行了,去吧。”
目送陈建波带人扶着老刘和他的断指离去后,髙明远转身一把搂住郑毅红的腰,将她拉入怀中,嗅着她发丝的香气,低声问:
“陈泰那边怎么说?”
“八里河城建的事,他还是不松口。”
“这老东西,真不怕死。”
髙明远眉头一皱:“查清他背后是谁了吗?”
郑毅红摇头:“还没,但可以肯定,不是我们之前想的祁局。”
“不是祁同炜?那他怎么挺过徐江那案子?”
髙明远有些意外。在绿藤时他就盯紧这事——只要拿下徐江、白江波和陈泰,他的长藤公司在京州就能全面铺开。
可徐江和白江波先后死于狱中,陈泰却安然无恙,还接连拿下多个城市改造项目。
当时经手案件的是京州市局的祁同炜,髙明远一直认定陈泰是祁的人,如今却被推翻。
郑毅红道:“估计另有靠山。”
“那陈泰暂时动不得。”
髙明远在京州以外人脉广布,省里也有关系,但京州是省会,髙手如云,他不敢贸然出手,只能等摸清底细再作打算。
郑毅红说:“虽然动不了,但我已派人混进建工集团,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提前知晓。”
“也好,先让他蹦跶。”
片刻后,髙明远忽而想起一事,问道:“青桦区乡村拆迁,副区长龚开疆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