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的日子在汗水与号子声中飞逝,新兵们以惊人的速度蜕变着。原本粗糙的队列变得整齐划一,出枪的动作带起了风声,眼神中的茫然被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坚毅的锐气所取代。
这一日,训练科目升级了。不再是单纯的队列与器械,而是开始了小队协同与战术演练。
“赵铁柱!”
“到!”
“你力气大,持巨盾,为全队先锋!记住,你的盾不仅是护你自己,更是护你身后的兄弟!”
小旗官赵文龙,也就是这几人的什长,此时正在教导队里的新兵,他原是一名京营步卒,因立功而成了小旗官。
“是!”赵铁柱扛起一面包铁巨盾,感觉分量十足,但他稳稳站住,如同一堵移动的铁墙。
“李二牛!”
“到!”
“你持长柄破甲斧,紧随铁柱之后!盾阵破开,你就给老子往里冲,见人就劈,别留情!”
“嘿嘿,俺晓得了!”李二牛挥舞着沉重的长柄斧,带起一阵破风声,满脸兴奋。
“周狗儿!”
“到!”
“你身手灵活,枪法好,持长枪居侧翼,策应左右,专挑敌人缝隙下手!若遇敌骑,听号令结枪阵!”
“明白!”周狗儿手中长枪一抖,挽了个枪花,眼神锐利。
“陈秀才!”
“到!”
“你识文断字,心思缜密,暂为小队记功官,兼习旗语、号令!若老子倒下,你需即刻接替指挥,带兄弟们继续冲杀!”赵文龙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嘱托。
陈秀才心头一震,没想到自己竟被委以如此重任,他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必不负旗官大人重托!”
赵文龙看着眼前这四人组成的小队雏形,以及其他正在类似编组的新兵,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
他吼道:“都给老子记住了!战场上,一个人是找死,一群人才能活命,才能立功!你们身边的,就是能替你挡刀的战友,能把后背交给他的同袍!谁要是敢丢下同袍自己跑,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演练开始。小队在赵文龙和教官的指挥下,开始尝试简单的进攻、防御、迂回。
起初自然是混乱不堪,巨盾挡住了自己人的视线,长斧差点劈到队友,长枪刺出毫无章法,引得教官破口大骂,军棍伺候。
但没有人放弃。赵铁柱用肩膀死死顶住盾牌,为身后的李二牛创造空间。
李二牛虽然莽撞,却牢牢记住自己的职责,斧头只朝着假想敌挥舞。
周狗儿如同灵狐,总能在混乱中找到出手的时机。
陈秀才则强记着各种指令,努力理解着战场节奏,在小范围冲突中开始展现出调度之能。
汗水、泥土混合在一起,疲惫几乎压垮了每个人的身体,但那股被韩猛点燃、被皇帝注视、被现实利益驱动的气,却支撑着他们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
校场边缘,朱由检不知何时再次到来,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没有说话,但那道目光本身就是最强的鞭策。
傍晚,训练结束,新兵们几乎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陈秀才靠着营房的土墙,掏出炭笔和粗纸,借着最后的天光,记录着今日训练的得失,以及心中对小队战术的一些粗浅想法。
周狗儿默默擦拭着心爱的长枪。赵铁柱和李二牛则凑在一起,比划着白天配合失误的地方。
“俺觉得,下次你顶盾再低三分,俺的斧子就能从上面劈过去……”
“成!俺记住了!”
交谈的言语之间,新兵之间默契的纽带,在血汗与共同的目标中,悄然滋生。
韩猛巡视着营地,看着这些虽然疲惫却眼神熠熠的新兵,对副手低声道:“看见没?这帮兔崽子,有点兵样子了。再练上一个月,拉出去见见血,就是一群嗷嗷叫的狼崽子!”
副手点头,眼中也有光:“是啊,千总。跟着这样的皇帝,带着这样的兵,这仗,有打头!”
夜色渐深,校场恢复了宁静,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白日的杀伐之气。武锐营这把新铸的利剑,正在艰苦的磨砺中,悄然开锋。只待皇帝一声令下,便将露出嗜血的寒芒。
三日后,校场点将台旌旗招展,皇帝朱由检端坐其上,左右是京营一众将领。
台下,数千新编的武锐营士卒肃立,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兴奋。今日,是检验他们半月多训练成果的时刻——新兵演武。
演武并非简单的捉对厮杀,而是模拟实战的阵战推演。全军被分为“赤”、“黑”两军,各由一名新任的试千总指挥,下设把总、哨官、小旗,层层统属。赵铁柱、李二牛、周刀儿、陈秀才所在的小队被编入“赤”军前锋。
“擂鼓!”随着韩猛一声令下,战鼓隆隆响起。
赤军摆出的是一个稳扎稳打的方阵,巨盾在前,长枪如林,弓手压后。黑军则显得更为灵活,以数个小型锥形阵试探进攻。
陈秀才作为小队记功官,紧盯着中军旗号,快速向赵文龙汇报:“旗官,中军令,固守阵线,敌不动我不动!”
赵文龙点头,低吼道:“都听到了?铁柱,顶住!二牛,蓄力!狗儿,盯紧两翼!”
黑军率先发动攻击,一个小锥形阵朝着赵铁柱他们防守的区域猛冲过来。木制包棉的“兵器”碰撞声、呐喊声顿时响成一片。
“顶住!”赵铁柱咆哮着,用巨盾死死抵住冲击,身后的李二牛瞅准空档,猛地挥动木头做的长柄斧,将一个突入的黑军士卒劈倒在地。周狗儿的长枪则如同毒蛇,在盾牌缝隙间连连点出,逼退了侧翼试图穿插的敌人。
第一次接触,赤军前锋稳稳守住。
高台上,朱由检微微颔首。骆养性低声道:“陛下,这些新兵蛋子,倒是有几分样子了,阵脚没乱。”
然而,黑军指挥显然不止于此。他们佯攻数次后,突然集中兵力,猛攻赤军右翼,同时派出两支小队迂回侧后。
“右翼告急!中军令,前锋分兵一哨,向右翼靠拢!”陈秀才急促道。
赵文龙当机立断:“狗儿,带你的人去右翼支援!铁柱、二牛,收缩防线!秀才,盯紧中军旗号,随时准备变阵!”
周狗儿应声带着几名长枪手疾驰而去,及时填补了右翼的缺口。赵铁柱和李二牛则配合着相邻小队,将正面防线守得密不透风。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黑军的迂回部队被赤军预备队拦截,陷入混战。正面久攻不下,黑军士气稍挫。
陈秀才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急声道:“旗官,敌锋已钝,中军旗语,全军反击!”
“好!”赵文龙精神大振,“兄弟们,跟老子冲!让黑崽子们看看咱们的厉害!”
赤军阵中鼓声一变,由守转攻!赵铁柱顶着巨盾开始向前推进,如同一辆缓慢却不可阻挡的战车。
李二牛紧随其后,长柄斧左右挥舞,势不可挡。周狗儿也从右翼杀回,长枪专挑黑军阵型的薄弱处下手。陈秀才则不断高声传达着中军的指令,协调着小队的进攻节奏。
在赤军有组织的反击下,黑军阵型开始松动,最终被分割、击溃。代表将旗被夺取的号角声响起,演武结束,赤军胜!
校场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赵铁柱和李二牛互相捶打着胸膛,周狗儿擦拭着额头的汗水,陈秀才看着远方被夺下的黑旗,长长舒了口气。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台前。欢呼声瞬间平息,所有目光都聚焦于他。
“今日演武,朕,看到了你们的血勇,看到了你们的纪律,更看到了你们协同作战的默契!”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校场。
“韩猛!”
“末将在!”
“赤军指挥,临阵应变,赏银百两!黑军指挥,战术灵活,虽败犹荣,赏银五十两!所有参演将士,本月饷银加倍!”
“万岁!万岁!万岁!”赏赐落到实处,欢呼声更加狂热。
朱由检目光扫过赵铁柱等人所在的方向,继续道:“尤其前锋赵文龙小队,盾坚斧利,枪疾令明,临阵不乱,赏全队肉食三日,记集体功一次!”
赵铁柱几人没有想到圣上居然记得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激动得脸色通红,挺直了胸膛,感受着周围投来的羡慕目光。
“但是!”朱由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演练终究是演练!真正的战场,更加残酷!你们面对的,是想要你们命的敌人!想要保住性命,想要建功立业,就给朕往死里练!只有练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谨遵陛下教诲!”数千人齐声怒吼,声震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