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部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砂茶杯,书房里的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良久,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
忠义,如果让万明调离沪上...
干爹!
王忠义轻轻打断,新倒的茶汤在杯中泛起细微的涟漪。
天机如雾里看花,我不敢妄断。但二哥若能调回四九城,总归稳妥些。
他指尖在桌面划了个圈。
四九城毕竟特殊,再大的风浪到这里也会打个旋儿。实在不行也可跟着三姐去香江,那里不受影响的。
赵万明突然抓住王忠义的手腕:
小弟,你说我去管经济如何?我在沪上就是分管经济建设...
别碰人事!
王忠义反手按住兄长的手背,声音压得极低。
管机器都比管人安全。记住三不原则——不站队、不表态、不打头阵。
他转向赵部长时,看到老人眼底闪过的痛色。
干爹也是,将来很多人都会遭难,正义和仗义执言也会受到冲击和打压,这是一场价值观的盲目跟风和冲击。干爹,您嫉恶如仇,千万不要因为不忍和看不惯给自己引火烧身!有些时候有些事...得学会视而不见。
赵部长手中的茶杯突然倾斜,泼出的茶水在宣纸上洇开一片褐色的山河。
老人浑然不觉,只是盯着王忠义:
如果是曾经的战友和朋友...我如何能做到明哲保身?忠义,你既然预见到这些,难道就没办法...
干爹!大势所趋!
王忠义突然提高声调,又迅速压低。
您想想,若今日是街边算命的说这番话...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竟是院里的老梅枝被积雪压断了。
众人皆惊。
王忠义望着那截断枝,轻声道:
您看,该断的终究会断。
他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字。
但树还在,根还活着。
赵万军突然一拳砸在茶几上,震得茶具叮当作响:
难道到时就看着那些人...
大哥!
王忠义一把按住他的拳头,眼神锐利如刀。
您还记得在半岛战场上,遇到暴风雪时该怎么做?
见赵万军愣住,他自问自答:
就地筑营,保存实力。
书房陷入死寂,只有断枝在窗外轻轻摇晃。
“干爹,大哥,二哥,请你们务必记住,千万不要想着凭借一己之力去改变什么,去对抗什么。在国家机器和历史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强行出头,只会被冲击得粉身碎骨,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和家族都搭进去。”
王忠义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几人心上。
他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人,继续抛出更沉重的预言:
“根据我窥见的天机碎片,这场动荡……可能会持续十年之久。它带来的破坏,不仅仅是人身的迫害,更会让我们的经济建设成果大幅倒退,至少……倒退二十年。”
看到赵部长因“二十年”这个数字而剧烈收缩的瞳孔,王忠义话锋一转,注入一丝希望和策略:
“所以,眼下我们所能做的,不是螳臂当车,而是‘潜龙在渊’。首先是保全自身,保全家族。然后,我们要利用一切可能,尤其是在经济建设领域,默默地积蓄力量,武装自己。确保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元气,不会在这场漫长的动荡中被彻底耗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番话,既有对灾难的清醒认知,又有对未来的深远布局,震耳发聩,让赵万军和赵万明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们开始明白,王忠义看到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远,更深刻。
赵部长久久没有说话,他靠在椅背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一生戎马,后来又投身建设,性格刚正不阿,眼里最容不得沙子。
此刻,他不仅忧心国家的命运,更担心那些即将遭受不白之冤的老战友、老部下、专家学者。
以他的性格,到时候恐怕真的很难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王忠义看着干爹紧锁的眉头和眼中深沉的痛苦,心中了然。
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牵连(以他的能力和先知,自有周旋之法),但他真心担忧这位待他如亲子的老人会因为不忍而引火烧身,哪怕自己再三强调,恐怕事临其身,依然难以自控。
他倾身向前,语气恳切而坚定地说道:
“干爹,我知道您心里难受。大势不可改,小势或可逆。如果……如果真的遇到了您认为非救不可的人,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您一定不要自己冲动行事!通知我,告诉我,让我来想办法。我年轻,有些方外手段,或许能找到一些迂回的方式,总比您直接出面要安全。千万,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赵部长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王忠义,眼中瞬间涌上难以抑制的热泪。
他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王忠义的深意——这个干儿子,是打算在关键时刻,把风险揽到自己身上,用他那神秘莫测的“道家手段”去冒险救人,以此来保护他这个干爹!
“忠义……”
老人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紧紧抓住王忠义的手,用力拍了拍。
“你的心意,干爹……干爹明白了。如果……如果真的事不可为,你也千万别为了别人强行冒险。在干爹心里,你和万军、万明他们一样,都是我的儿子!我一个都不能失去!”
这份超越了血缘的父子之情,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
王忠义也感觉鼻腔有些发酸,书房里的气氛过于悲凉和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驱散这凝重的空气:
“干爹,您也别太悲观了。我看到的也不全是坏消息。这场动荡之后,我们国家的发展道路将会变得一马平川,迎来飞速发展的黄金时期。据我窥见的天机,在五六十年之后,我们华夏甚至能够与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鹰酱’(美利坚)相抗衡,而且在很多领域都不落下风!那将是一个真正屹立于世界之林的强大华夏!”
这跨越时空的远景,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束强光,让赵万军和赵万明眼中都露出了震撼与向往之色。
赵部长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脸上的悲戚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慨,他苦笑着摇摇头:
“五六十年后……与鹰酱抗衡……好,好啊!那是盛世景象……可惜,我这把老骨头,怕是看不到那一天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