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川看着眼前这个小女人。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坚定而明亮的眼眸里，像是揉碎了一整条银河的星光。
那光芒，耀眼，自信，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一瞬间，江延川知道，他劝不住了。
也不想劝了。
他那颗因为担忧而揪紧的心，在看到她眼中这束光的时候，突然就释然了。
是啊。
他怎么忘了？
他的媳妇，从来就不是一朵需要被圈养在温室里的娇花。
她是一棵坚韧的、迎着风沙顽强生长的白杨树。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魄力，有自己想要去闯荡的一片天。
他不能，也不该，用“为你好”这种借口，去折断她的翅膀。
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需要她这股鲜活的、敢想敢干的闯劲。
而他要做的，不是把她拉回自己身边，而是站在她身后，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为她扫平一切障碍，让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飞，去闯！
想通了这一点，江延川那张紧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缓缓地松弛了下来。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纵容。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不”字。
他的担忧，全部转化为了最直接、最有效的行动。
第二天，天还没亮，江延川就起了床。
他轻手轻脚地，从自己那件旧军装的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被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还有一些零散的票据。
这是他这些年来，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攒下来的，全部家当。总共，四十三块五毛钱，还有一些零散的布票、粮票。
他捏着这笔对他来说，堪称“巨款”的私房钱，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将钱和票，连同那块洗得发白的手帕一起，轻轻地，放在了还在熟睡的何晓蔓的枕头边。
然后，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极尽温柔的吻。
做完这一切，他才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家门。
天，才刚刚蒙蒙亮。
江延川没有去训练场，而是直接回了团部宿舍。
他手底下，有几个从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兵，家里都是县城的。其中一个叫赵铁柱的，就是他上次在火车站遇到的那个，为人机灵，路子野，在县城里，也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
江延川直接找到了他。
“铁柱，交给你个事。”
“团长，您吩咐！”
江延川从兜里掏出两包“大前门”香烟，塞到他手里，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赵铁柱听完，眼睛都瞪圆了。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团长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把您交代的，办得妥妥的！”
当天中午，赵铁柱就借着外出的由头，回了一趟县城。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钻进了县城里一个乌烟瘴气的小酒馆。
酒馆里，几个剃着光头、满脸横肉的地痞流氓，正光着膀子，划拳喝酒。
赵铁柱一进去，就径直走到了为首的一个独眼龙面前。
“龙哥，好久不见。”
那独眼龙抬起头，看到是赵铁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哟，这不是铁柱兄弟吗？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小破地方了？”
赵铁柱也不废话，直接将那两包“大前门”拍在了桌子上。
“龙哥，跟你打听个事，顺便，请你帮个小忙。”
他凑到独眼龙耳边，低声说道：“西边仓库区的黑市，最近是不是来了个卖卤肉的女人？”
独眼龙眼神一闪，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听说那卤肉味道绝了，黑子那家伙，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谁都不让碰。”
“那就对了。”赵铁柱笑了，他拍了拍独眼龙的肩膀，语气变得意味深长，“龙哥，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今天来，是替我们一位‘大人物’传句话。”
他特意在“大-人物”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那位大人物说了，那个卖卤肉的女人，是他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家里困难，出来讨生活不容易。”
“以后，还请龙哥和你手底下的兄弟们，在黑市里，多多‘照顾’着点。别让她，被那些不开眼的给欺负了。”
“当然了，”赵铁柱又从兜里，摸出两张崭新的“大团结”，不着痕迹地，塞进了独眼龙的口袋里，“这点小意思，就当是给兄弟们，买包烟抽。”
独眼龙捏着口袋里那沉甸甸的二十块钱，又听着“大人物”、“远房亲戚”这些字眼，心里瞬间就跟明镜似的！
能让赵铁柱这个江团长面前的红人，亲自出来办这事，那个“大人物”是谁，还用问吗？！
我的老天爷！
那个卖卤肉的神秘女人，竟然是……猛虎师独立团团长，江延川的人？！
独眼龙的后背，瞬间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连忙站起身，一脸谄媚的笑容，重重地点头。
“铁柱兄弟，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回去告诉那位‘大人物’，从今天起，在西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谁要是敢动那个大姐一根汗毛，我独眼龙，第一个废了他！”
江延川用他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地，为妻子在黑市里，又上了一道最坚实的“保险”。
做完这一切，他才觉得，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晚上，当他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时，何晓蔓早已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在等他。
饭桌上，何晓蔓将枕头边那笔“巨款”，又重新推回到了他的面前。
“你的钱，你自己收好。本钱，我这里够了。”
江延川却看都没看那钱一眼，直接又推了回去，语气，是不容置喙的霸道。
“给你，你就拿着。咱们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你的钱，留着以后办大事。这点，先拿去用。”
看着男人那执拗而认真的眼神，何晓蔓的心里，又是一阵滚烫。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把他的全部，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自己。
她没有再推辞，默默地，将钱收了起来。
吃完饭，江延川主动地收拾了碗筷，又烧好了热水，催着她去洗漱。
等何晓蔓一身清爽地回到房间时，江延川早已像只忠犬一样，眼巴巴地，在床上等她了。
他看着她，眼神灼热得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媳妇，快上来。”
何晓蔓的脸一红，心里却甜得像灌了蜜。
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将她当成了他生命中，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吹熄了灯，躺进他早已暖好的被窝里。
黑暗中，江延川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他抱着她，像抱着全世界。
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极其郑重、也极其温柔的语气，在她耳边，轻声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道。
“媳妇，你放心大胆地干。”
“家里的事，孩子的事，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什么都不用管，都有我。”
“要是……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天塌下来，有我，给你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