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内，空气仿佛凝固。龙惊墨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在云翊那张与母亲画像酷似的脸上，大脑一片轰鸣。
外祖父？那个在母亲只言片语中，代表着云家威严与束缚，甚至可能对母亲婚事持反对意见，最终导致母女流落边疆、含恨而终的……外祖父？
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就在这皇陵深处的密室里？
无数疑问、震惊、乃至一丝潜藏的怨怼在她心中翻涌，让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云翊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痛惜，有愧疚，亦有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并未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消化这巨大的冲击。
一旁的云慕辰轻声开口，打破了沉寂：“惊墨，父亲当年并非不疼婉儿，只是家族规矩森严，有些事……身不由己。得知婉儿噩耗后，父亲悲痛欲绝，闭关多年，直至近期感知‘皎月’异动与你的危机，才不惜触动旧伤，强行出关前来。”
龙惊墨缓缓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向云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真的是我外祖父？那我的父亲……”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云慕辰，又回到云翊身上，带着最后一丝求证般的希冀与恐惧。
云翊缓缓点头，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你的母亲，是我最珍视的女儿，云婉儿。你的父亲，是龙啸天，龙家那位被刻意抹去存在的嫡次子，并非龙啸云。”
尽管早有猜测，但当真相从这位可能是最知情人之一的外祖父口中明确说出时，龙惊墨仍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困难。
她真的是龙啸天的女儿！那个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的二叔！
难怪……难怪龙啸云对她始终冷淡，龙老夫人和柳氏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根本就不是龙啸云的亲生骨肉，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龙家那段肮脏过往的活证据！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声音沙哑地问，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云翊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与怒意：“龙渊宠妾灭妻，纵容那毒妇（指龙老夫人）作恶。啸天与婉儿两情相悦，本是一段良缘。大婚之日，龙啸云与那毒妇恐啸天得云家之助，地位更固，竟暗中下毒手害死啸天！随后龙家对外封锁消息，颠倒黑白，硬将婉儿作为平妻塞给龙啸云，企图借此捆绑云家！我云家当时因内部一些缘由，未能及时洞察真相，待到发现蹊跷，婉儿已被他们控制，后来更被设计发配边疆……等我终于查到线索，赶去时，只来得及……见到婉儿的坟墓。”
他语气中的沉痛与杀意毫不掩饰，石室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
“龙家，欠婉儿一条命，欠你一个公道！”
龙惊墨听着这血淋淋的真相，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母亲一生，竟如此凄苦！被夺所爱，被迫嫁与仇人，受尽屈辱，最终含恨而终！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龙家那些道貌岸然之人！
恨意，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对龙渊的纵容，对龙老夫人的狠毒，对龙啸云的伪善，对柳氏的落井下石！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来接母亲和我？”她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血红，带着质问。
云慕辰面露苦涩：“家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当年亦有阻力。且龙家将此事做得极为隐秘，我们又受限于一些古老的誓言，不能直接大规模介入世俗王朝纷争。直到你动用‘皎月’之力频繁，引动血脉共鸣，父亲才得以强行突破誓言部分约束，第一时间赶来。惊墨，云家并非弃你们于不顾。”
云翊接过话，目光灼灼地看着龙惊墨：“孩子，过去之事无法挽回，但未来可期。你身负云家与龙啸天的血脉，天赋异禀，更有‘皎月’认主。如今的局势，皇帝危在旦夕，二皇子野心勃勃，龙家首鼠两端，正是你崛起之时。随我回云家，接受完整的传承，他日归来，莫说龙家，这天下亦可有你一席之地！届时，婉儿之仇，你身世之冤，皆可昭雪！”
回归云家？接受传承？
离开这是非之地，去一个强大的隐世家族寻求庇护和力量？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然而，龙惊墨脑海中却瞬间闪过了夜烬的身影，闪过皇帝陛下偶尔流露的、不同于其他皇室成员的温和，闪过这帝都波谲云诡的局势，以及……怀中那阴冷的引魂香。
她缓缓摇头，眼神虽然依旧带着悲痛与恨意，却异常坚定：“现在还不能走。”
云翊眉头微蹙。
龙惊墨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陛下待我不薄，此刻危在旦夕，我不能袖手旁观。二皇子与邪术师勾结，若让其得逞，天下必将大乱。还有夜烬……”
她顿了顿，“他与我并肩作战至今，我不能抛下他独自面对危局。母亲的仇要报，我的冤要雪，但绝非一走了之。我要留下来，亲手了结这一切！”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袖中的净月珠似乎感应到她的心念，光华内敛，却更加凝实。
云翊凝视她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像，真像你母亲当年的倔强……也罢。”
他抬手，一枚非金非玉、刻着复杂云纹的令牌飞向龙惊墨。
“这是云家客卿令，持此令，可调动潜伏在王朝境内的部分云家暗卫。如何行事，你自己决断。但记住，性命为重，若事不可为，捏碎令牌，我自会感知，前来接应。”
他又看向云慕辰：“慕辰，你暂留暗中，护她周全。”
“是，父亲。”云慕辰躬身领命。
就在这时，石室外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夜烬压抑着焦急的低唤：“惊墨！你在里面吗？”
龙惊墨心中一紧，看了一眼云翊和云慕辰。
云慕辰对她微微点头，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
云翊也重新背过身去，仿佛从未转过身来。
龙惊墨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将客卿令收入怀中，转身走向石室门口，启动了机关。
石壁滑开，夜烬带着一身未散的煞气站在外面，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
当他看到龙惊墨安然无恙时，才明显松了口气，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石室内，只看到背对着他们的云翊。
“他是？”夜烬压低声音，充满警惕。
龙惊墨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低声道：“回去再说。先解决陛下的事要紧。”她不能在此刻将云家之事和盘托出，至少，不能在这个地方。
夜烬深深看了那背影一眼，不再多问，握住龙惊墨的手：“走，密道出口已被我发现，二皇子的人正在扩大搜索，必须尽快离开。”
两人迅速离去。
石室内，云翊缓缓转过身，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目光幽深。
“龙啸天，你的女儿，比我想象的都要出色。这潭死水，是时候搅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