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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事了,尘埃落定。然而,李昭然三人心中都清楚,这并非结束,而是另一段更为艰险旅程的开始。西北方向,黑莲教的阴影与玄真子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容不得半分懈怠。

并未在繁华的扬州城多作留恋,翌日清晨,三人便着手准备西行事宜。

驿站院内,晨光熹微。郑大富正唾沫横飞地指挥着几个驿卒和自家伙计,将一箱箱物资搬上那辆他精心准备的宽敞马车。

“轻点轻点!哎呦喂!那箱子里可是胖爷我重金求来的‘破邪弩箭’!箭头都淬了黑狗血和朱砂的!金贵着呢!”

“还有那个!对!那个用油布包好的大家伙!小心抬!那是‘墨家轰天雷’的实验版!虽然…虽然胖爷我也不知道它到底能不能响,但带着总没错!万一呢!”

“吃的!吃的多装点!特别是肉干和果脯!这一路上万一荒山野岭的,可不能亏了肚子!”

他忙得满头大汗,胖脸上泛着油光,却兴致高昂,仿佛不是要去冒险,而是要去郊游。那马车被他塞得满满当当,除了必要的行李,更多的是他那些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发明”和“采购”的物资,俨然一座移动的小型军火库兼杂货铺。

陈淮安则安静地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一支新得的“灵犀笔”——这是昨日灌顶后,天师府因他甲榜第七的优异表现而赐下的奖励。此笔笔杆温润,是以百年桃木心所制,笔锋乃狼妖颈后软毫,蕴含一丝微弱的破邪之力,更能小幅增幅才气输出,节省消耗。

他并未蘸墨,而是以指虚握笔杆,凝心静气,引动文宫内新近稳固的才气。只见他手腕轻动,凌空缓缓划动。

嗡…

空气中泛起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波纹。随着他笔尖的轨迹,一道淡白色的才气流光凭空浮现,凝聚不散,随着他的心意,勾勒出一个个古朴而蕴含力量的文字虚影!

正是《诗经·秦风·无衣》中的名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每一个字迹成型,都散发出一股悲壮、激昂、令人热血沸腾的意念力!虽然这虚影淡薄,持续片刻便缓缓消散,但陈淮安眼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与自信!

“成功了!”他低声欢呼,脸上洋溢着喜悦,“这便是…‘落笔生光’,诗词具象!我终于掌握了!”

李昭然在一旁微笑颔首,赞道:“恭喜淮安兄!文宫稳固,才气外显,凌空书文,意念化形!这才是秀才文位真正的力量体现。自此,你便可不再局限于背诵默写,而是能随心调用千年文藏,以才气为墨,意念为纸,书写属于你的战诗与华章了!”

这正是八品秀才的核心能力之一——落笔生光!

无需纸墨,只需以才气凝聚于笔端,凌空书写诗词文章,便能引动其中意境,化虚为实!或形成防护之光,或凝聚杀伐之力,或产生各种辅助效果!

虽然以陈淮安目前的才气,所能书写和维持的具象化诗词威力有限、范围不大、持续时间也短,且消耗不小,但这无疑是质的飞跃!意味着他真正拥有了即时、灵活的战斗力,而不再依赖提前准备好的、次数有限的“战帖”!

陈淮安激动地点头:“多谢昭然兄!若非你一路指点与护持,淮安绝无今日!只是…如今虽能具象,但才气浅薄,恐难持久…”

李昭然鼓励道:“无妨。才气犹如池水,常用常新,愈用愈活。此番西行,正是磨砺此技的最佳时机。切记,心念与诗词意境契合,方能发挥最大效力。先秦《诗经》、两汉乐府、魏晋风骨…乃至本朝佳作,凡你熟读于心、感悟至深者,皆可为你所用!”

“嗯!”陈淮安重重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跃跃欲试。

这时,李昭然神色微微一肃,对二人道:“你们稍作准备,我去去便回。”

他转身步入驿站内专为官员准备的静室,关好房门,取出了那面沉甸甸、雕琢着蟠龙纹样、象征着无上恩宠与责任的“御前行走”金牌。

室内寂静,唯有窗外隐约传来郑大富的大嗓门和马匹偶尔的响鼻声。

李昭然屏息凝神,指尖凝聚起一缕精纯的才气,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将心神沉入其中。他以指代笔,在金牌背面缓缓地、极其专注地刻划起来。并非实际留下痕迹,而是以才气为引,心神为墨,将重要的信息烙印其中。

“臣昭然谨奏:疑前朝余孽玄真子未远遁,潜藏神都左近。墨血盟残部似向西南阴平、陇右方向秘密集结,恐与黑莲教合流,图谋地脉,祸乱天下。臣欲西行查探,伏乞圣鉴,早做提防。”

字句简短,却将他所知的核心情报、推断与行动计划尽数囊括。

随着最后一道意念刻完,金牌微微发热,其上蟠龙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流转着淡金色的微光。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特定信息的灵韵波动,自金牌之上升起,无声无息地遁入虚空,以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速度,朝着帝国中枢——神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做完这一切,李昭然轻轻舒了口气,指尖的才气散去。他知道,这道信息将会以最高优先级,直接呈送至女帝陛下的御案之上。

他并未等待太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静室内的空气似乎微微凝滞了一瞬。

他手中的金牌再次轻轻一震,比之前更加温热。一道极其简短、却带着浩瀚威严、不容置疑的灵念回讯,直接在他心神之中响起,字字清晰,重若千钧:

“朕已知悉。慎行。”

没有多余的关切,没有具体的指示,只有绝对的冷静、洞悉一切的掌控感,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

李昭然面色凝重,对着虚空,恭敬地行了一礼:“臣,领旨。”

他明白,陛下已然知晓,神都这座帝国的心脏,自会做出相应的调整与戒备。而“慎行”二字,既是提醒他前路凶险,亦是赋予他临机决断之权。

收起金牌,推门而出。郑大富已经搞定了一切,正插着腰,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那辆被塞得几乎要溢出来的马车。陈淮安也已调整好气息,新得的“灵犀笔”郑重地插在衣襟内侧的口袋里,眼中闪烁着紧张却又坚定的光芒。

“都准备好了?”李昭然问道。

“万事俱备,只欠出发!”郑大富一拍胸脯。

“昭然兄,我们随时可以动身。”陈淮安点头道。

李昭然目光扫过两位伙伴,又望向驿站外通往西边的、渐渐开始起伏的官道,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好!出发!”

郑大富嘿嘿一笑,灵活地爬上车辕,抓起缰绳:“坐稳喽!胖爷我亲自驾车,保证又快又稳!”

李昭然与陈淮安相视一笑,先后登上马车。

车轮滚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马车缓缓驶出驿站,驶出扬州城最后一道繁华的街市,向着西方那片未知而又充满挑战的天地,义无反顾地行去。

扬州城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模糊,前方的道路则在山峦与旷野之间延伸,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车厢内,郑大富已经开始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陈淮安则再次闭上眼,默默温养文宫,熟悉着“落笔生光”的奇妙感觉;李昭然靠窗而坐,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目光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西行之路,正式开启。

马车驶出扬州城郭,官道渐渐开阔,两旁不再是繁华的市井与密集的田舍,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绿意盎然的稻田与零星散布、炊烟袅袅的农家村落。初夏的风带着禾苗的清新气息和泥土的芬芳拂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郑大富坐在车辕上,悠哉游哉地甩着鞭花,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扬州小曲,胖脸上满是惬意。他甚至还从随身百宝囊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早上在扬州城买的酱香牛肉,一边驾车一边撕咬着,吃得满嘴流油。

“嘿!这天气!这景致!舒坦!”他含糊不清地赞叹着,“昭然兄,陈老弟,要不咱们慢点赶路?就当游山玩水了!胖爷我带了够咱们吃三天的卤味和点心!”

车厢内,陈淮安正闭目凝神,指尖在膝上无声地虚划,继续熟悉着“落笔生光”的微妙感觉,闻言不禁莞尔:“大富兄,我等是去查案,非是踏青。”

李昭然靠窗而坐,目光掠过窗外那片长势喜人、郁郁葱葱的稻田,微微颔首:“大富兄所言倒也不全错。行程虽紧,却也不必时刻绷紧心神。况且,此段路程尚在扬州府直辖的富庶之地,治安向来颇佳,应无大碍。缓缓而行,亦可体察民情。”

他话音未落,目光却被路边田埂上的景象吸引了。

只见几名头戴斗笠、皮肤黝黑的农人正围在一起,其中一人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青铜短尺,正在测量着一株略显蔫黄的稻禾。那短尺上刻满了细密的刻度与某种未知的符文,在阳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流光。

“咦?那是…”李昭然轻咦一声。

陈淮安也循声望去,仔细看了片刻,恍然道:“哦,那是农家修士。看其装扮与所用‘丰年尺’,应是官府派驻各地,负责指导农事、观测地气、防治病虫害的低阶修士。那蔫黄的稻禾,怕是生了‘枯心蛊’或染了‘霉叶症’,需以才气混合特定药液,通过‘丰年尺’导入地脉,精准救治。此乃农家‘精准农术’的基础法门。”

正说着,只见那持尺农人口诵一段简短拗口的农谚,指尖在尺上某个符文一点,尺身微亮,一道极其淡薄、几乎与阳光融为一体的青绿色流光顺着尺端注入稻禾根部的泥土中。那蔫黄的稻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挺立了几分,叶尖的枯黄似乎也淡去少许。

周围农人纷纷露出感激和放松的笑容。

“妙啊!”郑大富也看到了,啧啧称奇,“种地还有这么多门道?这可比胖爷我老家那些佃户光知道浇水施肥强多了!”

李昭然点头道:“农家一脉,虽不似兵家勇武、儒家显赫,却关乎社稷根基,民生根本。其修士常年与土地庄稼打交道,于地气流转、草木生机感知最为敏锐。高阶农家大能,甚至能调控一地气候,使五谷丰登,或一念之间令百草凋零。”他心中暗忖,若论对地脉的细微感知,农家或许有其独到之处,不知对寻找地脉异常有无帮助。

马车继续前行,路过一个小镇集市。集市颇为热闹,售卖的多是竹编、农具、牲畜、山货等物。郑大富看得眼热,非要停车下去逛逛,美其名曰“补充给养”。

集市一角,围着一小圈人。一个穿着略显邋遢、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个简陋的摊子,上面放着几枚磨得光滑的龟甲、几根枯草茎、还有一个脏兮兮的罗盘。

“卜卦算命,测吉凶,断前程!不准不要钱嘞!”老者有气无力地吆喝着,眼睛半眯着,似睡非睡。

郑大富好奇地凑过去:“老头儿,你这准不准啊?”

老者眼皮抬了抬,瞥了郑大富一眼,懒洋洋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阴阳流转,自有定数。小哥,看你印堂…嗯…红光满面,财运亨通啊!不过嘛…近日似乎要远行?东南方向…呃不对,西南?咦…这气机有点乱啊…”他手指在龟甲上胡乱扒拉着,说得颠三倒四。

陈淮安低声道:“这似是…阴阳家的外围子弟?或是…江湖骗子?阴阳家高人皆在钦天监或为达官贵人座上宾,鲜少会在此摆摊。”

李昭然目光扫过那老者,尤其是那几枚龟甲和那个看似破旧却隐隐有着某种规律刻痕的罗盘,微微一笑:“大隐隐于市。阴阳家窥探天机,讲究机缘。或许真有些许本事,亦或只是混口饭吃。”他并未感知到对方身上有强大的才气或灵力波动。

郑大富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觉得无趣,扔了几个铜板,买了串糖葫芦走了。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时,那老者忽然抬起浑浊的双眼,深深地看了李昭然的背影一眼,手指在龟甲上无意识地划过一个奇异的符号,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紫气西行,煞星暗随…蛟龙涉水,血光隐现…怪哉,怪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李昭然等人的注意,只当是旅途中的一点趣闻。

午后,马车行至一处三岔路口。路旁有一简陋的茶棚,供往来行脚商旅歇脚。三人便停车,要了一壶粗茶,几块蒸饼,稍作休息。

茶棚老板是个热情健谈的中年汉子,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搭话:“三位公子爷这是要往哪去啊?看方向,不是回扬州城吧?”

李昭然温和答道:“往西边去,访友。”

“西边啊…”老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笑容淡了些,“近来西边…可不太平哟。”

“哦?如何不太平?”李昭然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

“唉,也就是些闲话。”老板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有好几拨行商从西边过来,都说…路上不太干净。有说遇到拦路抢劫的,不像普通山贼,凶得很!有说夜里听到怪叫,像是狼嚎又不像…还有更邪乎的,说是有个运药材的商队,好几车药材一夜之间全枯死了,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精气!啧啧…邪门得很!”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有人说,是今年气候反常,地气有点乱,才招来些不干净的东西。咱们这附近还好,再往西走,过了前面的青阳岗,就得多加小心了。官府也派了巡防营的人加强了巡逻,但山高路远的,总有照应不到的地方。”

“地气乱?”李昭然捕捉到这个词汇。

“嗨!咱也是听那些走南闯北的客商瞎掰的。”老板摆摆手,“说什么山里有时候会莫名起雾,指南针乱转…估计就是瘴气吧?公子们读书多,懂得比我们多。”

这时,旁边桌一个一直沉默喝茶、穿着粗布短打、像是猎户打扮的汉子突然闷声插了一句:“青阳岗西边的老林子,最近最好别进去。前几天我去下套子,看到几具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野兽骨头,不像豹子狼群干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髓蚀骨了。”说完,他放下茶钱,背起弓,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茶棚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郑大富打了个哈哈:“嗨!估计就是以讹传讹!自己吓自己!胖爷我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真有不开眼的毛贼,正好试试胖爷新搞来的‘霹雳子’!”

陈淮安面色有些凝重,低声道:“昭然兄,莫非…”

李昭然沉吟片刻,放下茶钱,对老板笑了笑:“多谢老板提醒,我们会留神的。”他并未多言,但心中已将“地气紊乱”、“野兽异状”与武明川提供的“墨血盟向西南集结”的信息联系了起来。只是目前这些传闻模糊不清,且距离尚远,不足以做出判断。

休息完毕,三人再次上路。过了茶棚,道路渐渐开始爬坡,两侧的山林也变得茂密起来。

果然,在行经一段陡峭坡路时,拉车的一匹马突然蹄下一滑,长嘶一声,险些失足!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车厢里郑大富那些堆得高高的箱子哗啦作响,其中一个装着用于夜间照明标记的“荧光粉”的箱子甚至滑落下来,粉末撒了一地。

“哎呦!稳住稳住!”郑大富赶紧勒紧缰绳,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马车。

下车查看,发现那段路面异常湿滑,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滑腻青苔。

“奇了怪了,这大晴天的,这段路怎么这么滑?”郑大富嘟囔着,费力地清理路面,重新捆扎货物。

李昭然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那滑腻的物质,凑近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气。他目光扫向路旁格外茂密、甚至有些发暗的草丛,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许是近日山间露水重,阳光照射不到所致。”陈淮安推测道,“或是某种喜阴的菌类滋生。”

李昭然未置可否,只是暗暗记下了这个地点和那滑腻物的特征。

这个小意外耽搁了少许时间,处理完毕后,三人再次出发。天色渐晚,他们决定在前方最近的驿站投宿,不再夜行。

在驿站休整一夜后,李昭然三人继续西行。道路愈发崎岖,两侧山势逐渐陡峭起来,茂密的原始森林取代了人工种植的稻田与果园,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与湿气混合的独特气息。人烟愈发稀少,往往行上十余里才能见到一个简陋的山村。

晌午时分,他们抵达了昨日茶棚老板提及的青阳岗。这是一道横亘在官道之上的巨大山梁,官道在此盘山而上,路面变得狭窄且多急弯。站在岗上向西北望去,只见层峦叠嶂,林海茫茫,那便是猎户口中“不太平”的老林子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翻越青阳岗时,却发现岗顶路口处聚集了不少车马行人,个个面带愁容,议论纷纷。几名身着县衙公服的差役正在那里设卡,似乎拦住了去路。

“怎么回事?官差封路?”郑大富勒住缰绳,跳下车辕,挤上前去打探。

不一会儿,他皱着眉头回来了,胖脸上带着几分懊恼:“晦气!真晦气!官差说,前面大概五里处的山路,昨夜让一场罕见的山洪冲垮了一大段! 乱石和淤泥把路堵得严严实实,别说马车了,人爬过去都费劲!县里已经派人去抢修了,但起码得堵上三四天!”

“三四天?”陈淮安闻言,面色一紧,“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时间紧迫…”

李昭然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幽深无际的老林子,又看了看被堵死的官道,沉吟不语。

这时,旁边一个赶着毛驴、驮着山货的老丈叹了口气,插话道:“几位公子是要急着西去?唉,要是敢冒险,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路…”

“老丈,还有别的路?”郑大富急忙问道。

老丈用烟杆指了指那片老林子:“喏,从这青阳岗北坡下去,有一条老猎户和采药人踩出来的小路,可以穿过这片老林子,绕到官道被冲毁的那段路前面去。路程能近上不少,脚程快的话,一天多就能穿出去。就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就是这林子…近来邪性得很!俺们当地人都不敢轻易往里走了!前几天邻村有个经验老到的猎户进去,到现在都没出来!官府也贴了告示,让尽量别走这条路。”

“邪性?怎么个邪性法?”陈淮安追问道。

老丈压低声音:“说不清…就是容易迷路,指南针在里面不好使!还有人说听到怪声,看到黑影…据说还有野兽死得蹊跷!俺看呐,保不齐是山里出了什么厉害的妖物!几位公子爷一看就是贵人,何必冒险?不如等上几天,路修好了再走,安全第一啊!”

郑大富一听,反而来了劲头,拍着胸脯对李昭然道:“昭然兄!胖爷我觉得这路可行!妖物?怕它作甚!正好让陈老弟试试他的新本事!再说不就是迷路嘛!胖爷我带了司南!虽然老丈说可能不好使,但总比干等强!三四天?黄花菜都凉了!”

陈淮安虽然面露忧色,但也道:“昭然兄,时间确实耽搁不起。若只是些迷障妖物,以我等之力,小心应对,或可无虞。”

李昭然目光扫过那片静谧得有些过分的原始森林,林间光线昏暗,藤蔓缠绕,古木参天,确实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他沉思片刻,心中权衡:等待三四天,变数太大,且陛下已知晓此事,拖延不得;穿越老林子虽有风险,但凭借三人之力,只要不遇到太过离谱的存在,应能应付。那猎户的警告和老丈的担忧,或许源于对未知的恐惧,或许…真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时不我待。”李昭然最终做出决定,“就走这老林小路。大家务必提高警惕,万事小心。”

计议已定,三人不再犹豫。郑大富慷慨地给了那老丈一小块碎银表示感谢,随后调转马头,驾着马车,沿着老丈指点的方向,驶下了青阳岗北坡,一头扎进了那片幽深险峻的老林子。

一进入林中,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参天古木的枝叶遮天蔽日,只漏下零星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叶味和湿气,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松软而无声。四周异常安静,连鸟鸣虫叫都很少听到,只有马车车轮碾压断枝枯叶发出的轻微“咔嚓”声,以及三人略显压抑的呼吸声。

郑大富拿出司南,果然发现指针微微颤抖,时而偏移,并不稳定。“嘿!真邪门!”他嘟囔着,更多依靠观察树木苔藓的生长方向来大致判断方向。

陈淮安紧握着“灵犀笔”,神情警惕,才气暗暗运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李昭然则神识微散,感知着周围的环境。他确实察觉到,这片林间的地气流动有些异常,并非纯粹的自然气息,反而夹杂着一丝极淡却令人不适的阴冷与紊乱,与茶棚老板所说的“地气乱”隐隐吻合。

马车在蜿蜒曲折、时有时无的猎径上艰难前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并未遇到什么实质性的危险,只是那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和方向感的迷失,让人心头仿佛压着一块石头。

就在郑大富开始嘀咕“是不是那老头吓唬人”的时候,异变突生!

马车正行经一段两侧布满粗壮藤蔓和蕨类植物的狭窄小路,这些藤蔓深褐色,有手腕粗细,蜿蜒扭曲,如同无数沉睡的巨蟒缠绕在古树之间。

突然!

嗖!嗖!嗖!

数条原本静静垂挂的藤蔓,竟毫无征兆地活了过来!如同毒蛇出洞般,闪电般弹射而出,带着破空之声,直扑马车!

它们的目标并非车上的人,而是马匹的车辕与车轮!

“咔嚓!”一声脆响!一条藤蔓死死缠住并猛地勒紧了一只前轮的车轴!

“唏律律!”拉车的马匹受惊,扬起前蹄,发出惊恐的嘶鸣!另几条藤蔓则灵巧地缠绕上来,试图绊住马腿,捆住车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仿佛这些藤蔓拥有了简单的意识和捕猎的本能!

“有埋伏!”郑大富反应极快,大吼一声,猛地一勒缰绳,试图控制受惊的马匹,同时从座位下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柄,狠狠劈向缠住车轴的藤蔓!

“咄!”陈淮安虽惊不乱,口中轻喝,“灵犀笔”瞬间入手,才气灌注,凌空疾书!他书写的是《诗经·周南·兔罝》中的句子:“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笔落光生!数个由白色才气凝聚而成的、象征“武夫”与“干城”的简易盾牌与戈矛虚影瞬间浮现,环绕在马车四周,格挡开另外几条袭来的藤蔓!虽然虚影淡薄,但蕴含的“肃杀”与“防护”意境,成功阻滞了藤蔓的攻势!

“断!”李昭然出手更是简洁高效,他甚至没有动用诗魂之力,只是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缕极其凝练的白色才气,精准无比地凌空一划!

嗤——!

一道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的才气刃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掠过,精准地将缠绕车轴、马腿的五六根藤蔓尽数斩断!

断口处,并未流出植物应有的汁液,反而渗出一种极其粘稠、暗绿色、散发着淡淡腥臭气味的诡异液体**!

断掉的藤蔓落在地上,竟如同受伤的活物般剧烈地扭曲、抽搐了片刻,才渐渐僵硬不动。

受惊的马匹在郑大富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喘着粗气,不安地踏着蹄子。

“他娘的!什么鬼东西?!”郑大富跳下车,用短斧拨弄着地上不再动弹的藤蔓,心有余悸,“这藤蔓成精了?还会主动攻击?!”

陈淮安面色凝重地观察着断口处的粘稠绿液和藤蔓那异乎寻常的活性,沉声道:“不像寻常草木成精…倒像是…被某种邪异力量侵蚀、操控了!使其拥有了低等的攻击性。”

李昭然蹲下身,指尖隔空感应着那绿色粘液的气息,眉头微蹙:“腥臭中带着一丝…死寂与怨毒的味道。非是自然生灵之气。与之前路上所遇那滑腻青苔,气息虽不同源,却同属阴邪一类。”他抬头望向林子更深处,目光锐利,“看来,那猎户与老丈所言非虚。这片林子,确实被不干净的东西污染了。”

他站起身,对二人道:“此地不宜久留。 这些藤蔓或许只是最外围的骚扰。继续前进,务必更加小心。淮安兄,你以‘落笔生光’之术,随时准备以《兔罝》或《无衣》等蕴含‘武备’、‘警戒’意境的短章护持马车周遭。大富兄,机关暗器可置于顺手处。”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神色都严肃了许多。

经此一遭,三人再无半分轻松之意。马车继续在幽暗的林间小径上前行,速度放缓了许多。陈淮安笔不离手,才气隐而不发;郑大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李昭然则神识全开,感知着林中任何一丝细微的能量波动。

那诡异的藤蔓袭击,如同一个不祥的序幕,预示着这片沉寂的老林之中,潜藏着更多未知的危险。他们的西行之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踏入了风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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