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里,黄干事的声音仿佛被冰冻过,每一个字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陆擎苍的办公室里,空气瞬间凝固。
无形的枪口……
林晚星的脑海中瞬间构建出一个骇人的场景:一个女人,在看不见的威胁下,用最平稳的声音,念出决定他人生死的判词,而收听者,却以为那只是一段普通的天气预报。
“把所有监听日志发给我,现在!”林晚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握着话筒的指节已经因用力而泛白。
“已经加密发送到您的终端。”黄干事的回应没有丝毫拖沓,他紧接着补充道,“我们追查了这些‘天气预报’的播出平台,情况比想象的更复杂。它就像一个幽灵信号,每个月准时出现,但宿主都在变化。有时候是地方电台的夜间转播车,有时候是深山里的野战通讯中继站,甚至有两次,是通过边防哨所自建的土广播系统播出去的。唯一的共同点是,每次播出后的四十八小时内,播报区域附近,必定会有一名基层医务人员或防疫员,因‘突发疾病’死亡或被紧急调离。”
这已经不是巧合,而是一套精准、高效、遍布全国的清除程序!
黄干事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更重磅的炸弹:“根据声纹比对,我们锁定了播报员的身份。她叫沈静,一名前军队女医生,五年前因‘突发性精神分裂症’病退。档案里写得清清楚楚,但诡异的是,她的病历上没有任何正规治疗记录,只有一份强制退役的命令。”
精神分裂症?
林晚星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这不对!
一个真正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不可能维持长达五年、每周一次、每次十五秒的精准、稳定播报!
这种机械般的重复性,更像是一种……程序!
“我需要她全部的服役档案,最高权限。”林晚星当机立断。
“我马上去办。”陆擎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开口,已然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半小时后,一份盖着“绝密”印章的泛黄档案袋送到了林晚星面前。
她几乎是撕开了封条,一页页翻阅着沈静的人生。
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直到最后一页——她曾是七年前,代号“灯塔”的秘密药物试验项目的核心记录员,专门负责整理第一批“x系列增强剂”的临床反馈数据。
而在“灯塔”项目因不明原因被紧急叫停后,沈静便突然失语,随后被迅速诊断为精神障碍,强制退役,从此人间蒸发。
林晚星的手指停在了“突然失语”四个字上。
一个接触了最核心机密的人,在项目终止后,没有被审查,没有被隔离,而是直接被一个“精神病”的帽子打发回家。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一个大胆而恐怖的推论在她脑中成型:沈静根本没有病!
她是被人为抹去了相关的记忆,并植入了一套条件反射式的指令。
特定的声波频率,就像一把钥匙,能打开她潜意识的牢笼,让她在无知无觉中,变成一台传递死亡命令的“活体发报机”!
她猛地合上档案,看向陆擎苍:“敌人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件武器。”
陆擎苍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只下了两道命令:“一,立刻封锁77.8兆赫及其所有关联频段的传输节点,进行信号干扰。二,黄干事,你立刻带人伪装成通讯维修兵,去排查信号最后出现的那处戈壁滩中继站,把那里的设备给我一寸一寸地拆开!”
命令下达,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张开。
黄干事行动力惊人,三个小时后,他顶着一身沙尘,在一座几乎被废弃的野战通讯中继站里,撬开了一台老式信号放大器的铁皮外壳。
在层层叠叠的线路板夹层中,他找到了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微型录音芯片。
芯片被火速送回京城。
在最高保密等级的实验室里,技术人员将其接入解码器。
音频播放,沈静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预计明日午后,西北地区将有扬沙天气,请注意防护……”
声音戛然而止。
但屏幕上的波形图却没有停止。
在语音结束后的0.3秒,一道肉耳完全无法察觉的次声波脉冲,如同一道鬼影,一闪而过。
技术员脸色煞白地敲击键盘,将那道脉冲信号进行还原解码。
一行行冰冷的数字指令,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清除目标:编号712】
【剂量调整:b级】
【等待新密钥】
真相大白!
这才是“天气预报”的真正内容!
这是“海葵”组织内部下达任务、传递情报的专属频道!
编号712,就是下一个即将“突发疾病”的牺牲品!
“他们太谨慎了,这个频道随时可能被废弃。我们必须逼他们主动联系我们。”林晚星看着屏幕上的指令,”
她选中了一位在之前调查中主动提供线索、绝对可靠的老赤脚医生,在征得对方同意后,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开始了。
一份“紧急病情报告”通过内部系统,层层上报:某边远地区赤脚医生,在服用上级配发的“新型保健药品”后,突然陷入深度昏迷,生命垂危,各项体征与“疑似x9毒素”中毒症状高度吻合。
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水中的巨石,在特定的圈子里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
第二天午夜,那台被严密监控的老式发报机,果然再次启动!
这一次,沈静播报的内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确认目标712失效,启动替代方案。”
“抓到你了!”黄干事猛地一拍桌子,信号追踪小组立刻锁定了信号源——位于京郊,一座早已被废弃的国防工程研究院的地下三层机房!
然而,那是一个高度涉密的废弃单位,没有军委最高指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就在陆擎苍准备动用特别权限强行突入时,程永年教授和老孙法官主动找到了他。
“不能硬闯,那会打草惊蛇,甚至给对方销毁证据的借口。”程永年教授递上一份由他和另外三位德高望重的院士联名签署的申请报告,“我们就用这个名义进去。”
报告的标题是:《关于对前国防工程研究院旧址进行历史医学资料抢救性挖掘的申请》。
理由冠冕堂皇:该院曾进行过多项尖端生物医学研究,可能存在大量未归档的战地救治文献,具有极高的历史和科研价值。
这份申请,由精通法规的老孙法官亲自进行公证,并附上了“可能存在危及国家生物安全的历史遗留物”的紧急备注。
申请被迅速批准。
行动当天,一支由程永年带队,林晚星作为技术顾问的“学术考古队”,合法地驶入了那座荒草丛生的研究院。
地下机房常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霉味和尘土气息。
在一排排布满灰尘的档案柜中,林晚星的目光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用黑色硬皮包裹的手写日志。
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尘,扉页上,一个用黑墨水精心绘制的海葵徽记,赫然在目!
翻开内页,里面用极其严谨的笔迹,记录了整整三年,每一次“天气预报”的播报时间、内容、次声波指令以及目标的“清理结果”。
这根本不是日志,这是一本血淋淋的杀人账簿!
林晚星翻到最后一页,墨迹还很新,上面写着一行字:“0号交接已完成,新观察员将于春分接任。”
心头一凛!敌人已经完成了权力的更迭!
返程的车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陆擎苍派来的警卫员将所有人保护在中间,车辆平稳地向市区驶去。
林晚星拿着日志的复印件,一页页地仔细翻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忽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页记录着“目标712”信息的页面边缘。
那里,有一道极浅极浅的铅笔划痕,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这绝不是无意留下的。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联想到某种法医学上用于显影的化学试剂。
回到实验室,她立刻将那页复印件进行特殊处理。
在特定波长的紫外光照射下,那道铅笔划痕的下方,一行几乎与纸张融为一体的微小字迹,如鬼影般缓缓浮现:
“接任者在你身边。”
林晚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车内的每一个人。
程永年教授、他的几位老学生、还有……她目光一顿,落在了队伍里一位一直很安静、负责整理文件的年轻助理研究员身上。
那人正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将文件装入档案袋,动作间,他深蓝色的确良衬衫袖口不经意地向上滑了一寸。
就在那一瞬间,林晚星看到了,在他的手腕内侧,一角深黑色的刺绣布料一闪而过,那隐约的纹样,像极了收拢的花瓣。
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但脸上却未露出任何异样。
她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然后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前排陆擎苍才能听到的、平静无波的语调轻声说:
“我们带回来的,不止是证据。”
而在城市另一端,一间幽暗的房间里,一台无人操作的老式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发出了轻微的“滋啦”声。
紧接着,一阵新的、节奏完全不同的滴滴声响起,一个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电子合成音,缓缓播报道:
“……花已开,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