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微光艰难地撕开粘稠的夜色,直升机巨大的旋翼搅动着山谷中湿冷的晨雾,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当机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夹杂着泥土和腐叶气息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
林晚星第一个跳下飞机,军靴稳稳地踩在松软的土地上。
她没有片刻迟疑,摊开地图,冰冷的目光迅速扫过等高线,指向西北方向一处不起眼的峭壁之下。
“所有重型装备留在机上!五人医疗小组,携带轻型急救包、通讯器和单兵口粮,跟我来!”她的声音清冽而果决,穿透了旋翼的噪音,“我们不去预设的一号救护点,那里太显眼了。”
跟在她身后的实习生小柳一脸茫然,手里还抱着标准的战地帐篷支架,忍不住问:“林老师,不设立帐篷医院,我们怎么收治伤员?”
“如果敌人的目标是彻底瘫痪雷达站,他们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小股部队渗透,切断所有通往山下的主路,将这里变成一座孤岛。”林晚星头也不回,脚步飞快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到那时,任何常规的救护所,都会成为固定靶子。我们的位置,要让他们想不到,也炸不着。”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林晚星选定的地点——一处被巨大岩石遮蔽的天然岩穴。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内里却别有洞天,干燥且宽敞,足以容纳十几人。
“就是这里。”林晚星放下背包,立刻下达一连串指令,“把保温毯拿出来,银色反光面朝外,紧贴洞穴内壁铺设,可以最大限度增强我们微弱的信号反射。用工兵铲在洞穴顶部靠近石壁处开一个简易通风口,防止二氧化碳浓度过高。小柳,把那几支荧光标记剂稀释一百倍,涂在入口处的碎石和苔藓上。”
小柳一边手忙脚乱地操作,一边不解地问:“林老师,咱们不是来救人的吗?怎么搞得跟布设陷阱一样?”
林晚星调试着微型电台,头也没抬,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在战场上,一个不能自保的医生,救不了任何人。现在,我们首先是‘陷阱’,其次才是救护所。这些荧光粉末肉眼难辨,但在夜视仪的微光下,任何踩过的人鞋底都会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等于是在黑暗中为我们点亮了来犯之敌。”
小柳听得脊背发凉,看着林晚星清纯柔美的侧脸,第一次感到一种莫名的敬畏。
这位林老师,脑子里装的根本不是寻常医生的仁心仁术,而是一整套冰冷、精密、足以致命的生存逻辑。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后方指挥部,阿兰彻夜未眠,终于在一片混乱的杂波中,截获并破译了一段极其简短的加密短波。
当她将那五个字通过专线念给林晚星时,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月未升,药先行。”
林晚星握着通讯器的手猛然收紧。
月未升,指的是月圆之夜的子时之前。
药先行?
药!
一个电光石火般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敌人真正的杀招,不是从外部强攻,而是从内部引爆!
他们会利用演习期间必然会产生的野战医院人员和伤员转运流程,将伪装成医护人员或是伤员的爆破手,堂而皇之地“运”进核心区域!
“立刻拟定《战地医疗身份核验补充条例》,我念你记!”林晚星的语速快得惊人,“所有进入核心封控区的人员,无论军衔身份,必须接受三项强制检查:第一,体温波动曲线比对,伪装伤员的生理体征与真实伤员有细微差异;第二,瞳孔对光反应速度测试,长期处于精神紧张状态的特务,神经反射会异于常人;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项——指尖微量毒素残留筛查!”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岩穴外阴沉的天空:“‘北山会’的成员长期接触和配置特种毒物,哪怕经过伪装,他们的指甲缝隙、皮肤角质层里,也一定会留下我们特制试剂能够显影的代谢物!”
这份被命名为“晚星七条”的紧急条例,以最高优先级传达到了关山防区的所有哨卡和医务室。
当天下午三点,暴雨将至未至,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名自称来自第三卫生所、前来支援的“医生”,背着医药箱,试图进入雷达站主控楼下的医务室。
负责在关卡执行检测的小柳,严格按照林晚星的流程,冷静地拦下了他。
当前两项检测勉强通过后,小柳拿出了一个便携试剂盒,请对方摘下手套。
那“医生”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还是照做了。
小柳用棉签仔细擦拭其指缝,滴入试剂。
几秒钟后,棉签前端,一抹极淡的赤苓粉显影反应赫然出现!
“报告!发现阳性反应!”
林晚星接到通知,亲自赶到现场复核。
她没有理会那人苍白的辩解,只是戴上乳胶手套,用手术刀片在那人白大褂的袖口内侧,轻轻刮取了些许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微粒。
在临时搭建的高倍显微镜下,那种独特的菱形结晶体暴露无遗——“北山七号”混合毒剂的结晶残渣。
林晚星缓缓摘下显微镜的目镜,目光如冰刃般刺向那个所谓的“医生”,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冷冷地揭开了对方的伪装,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演得很像,但你忘了一件事。”
“真正的医生,手上常年留下的,是消毒水的味道,不是洗不掉的毒药味。”
审讯室里,被捕的特务嘴硬如铁,拒不交代。
林晚星却不以为意,她亲自搜查了对方的背包,在夹层的油布里,发现了一张用铅笔手绘的路线图。
图上详细标注了三条通往后山备用能源井的隐秘小径。
其中一条最不起眼的,被红笔重重圈出,旁边写着三个字:“童走无碍”。
林晚星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然记起,那个被她从洪水中救下、后来成为通信兵见习员的小石头,曾经一脸骄傲地跟她吹嘘过,小时候在关山里放羊,他知道一条“连鹰都飞不过去,只有小孩才能钻过去的崖缝”!
“立刻传唤小石头!”
电话接通,小石头在听完林晚星的描述后,激动地大喊:“对!林姐姐!就是那条路!我小时候的秘密通道!”
情报被火速传递给已经率领突击队摸到前线的陆擎苍。
男人的声音在电流中沉稳如山:“收到。我立刻调整部署,命令‘猎隼’小队放弃原定路线,由小石头带路,从‘童走之路’秘密包抄,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夜色,终于在压抑中彻底降临。
瓢泼大雨如约而至,豆大的雨点击打着雷达站的铁皮屋顶,发出一片嘈杂的声响,完美地掩盖了山林间所有不该有的动静。
主控室内,坚守岗位三十年的老哨兵马强,死死盯着满是雪花点的雷达屏幕。
忽然,屏幕的一角,代表着能源井方向的区域,一个极其短暂的强电磁脉冲信号一闪而过!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高强度电子设备启动或短路的特征!
他抓起电话,却只听到一片死寂的忙音。内外通讯,全部中断!
马强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他没有慌乱,而是默默地弯下腰,从磨破的军靴鞋垫下,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本子——那是早已废弃的军用密码本。
他将密码本塞进最贴身的内衣口袋,看了一眼窗外深不见底的黑暗,毅然转身,冲向了通往地下电缆井的通道。
那里,还有一条被遗忘了二十年、却从未被拆除的手摇式紧急专线!
而在山脊的另一侧,雨幕之中,数十道黑色的鬼影正悄无声息地贴着岩壁,朝着备用能源井的方向高速逼近。
为首那人抬起手腕,一只防水军用表在昏暗中泛着幽光,分针,正稳稳地指向了数字“47”。
距离午夜零点,还差十三分钟。
月亮还未升起,杀机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