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宁静被一阵尖锐急促的广播声彻底撕裂。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学前班及一年级多名学生出现呕吐、抽搐症状,请各班老师立即到岗,所有学生暂停晨读,留在教室内!”
刺耳的电流声混杂着广播员惊惶的语调,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瞬间划破了军区子弟小学的祥和。
仅仅十分钟前,上课铃还在悠扬回荡。
校医务室里,年迈的校医脸色惨白,对着电话颤声上报:“初步怀疑是细菌性痢疾,症状爆发太快了!对,对!我已经建议封锁食堂!”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风驰电掣般冲了进来,正是刚刚送完孩子,还没来得及走远的林晚星!
“痢疾潜伏期没这么短,爆发也不会如此集中!”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冰,一句话就否定了校医的判断。
她没有丝毫停顿,转身直扑向被贴上封条的食堂后厨。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疯狂涌动。
厨房里一片狼藉,蒸笼的热气还未散尽,旁边一个硕大的麻袋敞着口,里面是小半袋颜色灰暗、隐隐散发着微馊气味的豆粉。
郑大妈正满头大汗地搅动着一大锅粥,准备给其他年级的孩子当早餐。
“停火!”林晚星一声厉喝,如同平地惊雷,“所有含豆制品的东西,全部就地封存!一口都不能再流出去!”
郑大妈被吓得一哆嗦,锅铲“哐当”掉在地上。
林晚星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整个厨房,大脑飞速运转。
她冲出厨房,对着闻讯赶来的老师们下达了一连串指令,条理清晰,不容置疑:“立刻!按年级分区安置所有出现症状的孩子!体育馆、舞蹈室、大礼堂,全部清空!把所有窗户打开通风!”
混乱的场面在她的强力介入下,奇迹般地开始变得有序。
她亲自冲进最先爆发症状的学前班,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家长们焦灼的呼唤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都让开!”林晚星跪倒在第一个孩子面前,拨开他紧闭的眼皮,刺目的光线射入,那孩子的瞳孔却毫无反应,四肢不时地抽搐,肌张力高得吓人。
她接连检查了七八个重症患儿,一个可怕的共同点浮出水面——他们早上都吃了食堂新做的豆沙包!
而且,从吃下到发病,时间惊人地一致,几乎都在十五分钟内!
这不是传染病!这是急性毒素摄入!
“是食物中毒!”林晚星猛地站起身,斩钉截铁地宣布,“所有重症孩子,立刻准备生理盐水洗胃!”
一个年轻护士慌了神:“林老师,咱们卫生所没有活性炭啊!”
“没有活性炭就用木炭!”林晚星当机立断,目光扫向角落里取暖用的炉子,“去炉膛里找陈年松木炭,烧透了的那种!快!”
与此同时,负责后勤的赵文秀满头大汗地翻出了上周的采购单据,声音都在发抖:“晚星,找到了!这批豆粉……是后勤处王副连长他亲戚的私人作坊送来的,没、没走正规检验流程……”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林晚星的眼神骤然冷冽如刀。
她指着旁边的张技术兵:“立刻联系实验室,复核检测报告!我要知道这豆粉里到底是什么!”
说完,她不再等待,自己冲到炉子边,徒手从冰冷的炉膛里扒出几块乌黑的松木炭,用药杵狠狠砸碎,再用最快的速度研磨成粉。
三层医用纱布包裹,扎紧,一个简易的过滤袋瞬间制成。
她利落地接入输液管,一套土法制作的灌流装置赫然成型。
就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杜卫国派来的军区总院专家组终于赶到。
为首的专家看到林晚星手里的简易装置,眉头紧锁,厉声喝止:“胡闹!在没有明确血清检测结果之前,不能盲目施治!这是违反规定的!”
林晚星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直视着对方,声音沙哑却字字千钧:“等?这里的每一个孩子,等得起吗?现在每耽误一分钟,毒素就多侵入一分,就有可能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这个责任,你担还是我担?”
专家被她逼人的气势问得一时语塞。
林晚星不再看他,转身对身边的护士下达了最终指令:“所有单位注意,立刻按Zb001号紧急预案执行!出了任何问题,我林晚星一力承担!”
站在病房门口的周玉兰,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晚星雷厉风行地指挥着一切,那只紧紧掐住拐杖柄的手,指节已然泛白。
接下来的八个小时,林晚星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她一个人轮转于三个临时病房,手动为几十个孩子调节补液速度,精确记录每一个孩子的尿量变化和神经系统反应。
其中,那个全校闻名的小胖墩一度出现呼吸暂停,心跳骤停!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林晚星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直接进行口对口人工呼吸,配合着精准而有力的胸外按压。
一下,两下……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顺着脸颊滑落,可她的动作没有半分变形。
直到小胖墩胸口恢复了微弱的起伏,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她才力竭般地瘫软了一下,随即又投入到下一个孩子的救治中。
黎明时分,当最后一个孩子生命体征平稳,沉沉睡去,林晚星才终于能喘一口气。
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病房,一屁股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指尖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和用力而不住地颤抖,却依旧死死地握着那本写满了数据的病历本。
天光大亮,一夜未眠的郑大妈“扑通”一声跪在了卫生所门前,嚎啕大哭:“林医生,是我害了孩子们啊!我对不起大家!我不知道那豆粉有问题啊……”
林晚星撑着墙壁站起来,走过去将她扶起,声音疲惫却温柔:“郑大妈,这不怪你。错的是那些为了钱,昧着良心把劣质货塞进孩子嘴里的人。”
话音刚落,一件带着体温的军大衣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林晚星回头,对上了周玉兰深沉而复杂的目光。
“你穿得太少了。”周玉兰的声音有些干涩,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关切。
两人目光相接,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而远处,教学楼的走廊墙壁上,不知何时已经贴满了孩子们昨夜昏睡前用蜡笔画下的图画。
一幅幅《救我的姐姐》、《林妈妈不怕鬼》,画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林妈妈赶走了我肚子里的怪兽。”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不仅“林晚星神兵天降、一夜救回几十个孩子”的壮举传遍了整个军区大院,那个牵扯出劣质豆粉的王副连长的名字,也开始在人们的私下议论中悄然流传。
一场刚刚平息的医疗危机,似乎正以另一种更加汹涌的方式,在军区大院平静的湖面下,积聚着一场无人能够预料的巨大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