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风的保密会议室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军区纪律委员会的徽章在顶灯下反射着森然冷光,照在每一个与会者紧绷的脸庞上。
这里坐着的,是军区真正的权力核心,每一个决定都能撼动一方。
而今天,他们审视的对象,是那个如定海神针般存在了近十年的边防副司令——代号“守灯人”。
林晚星站在质询台前,身姿笔挺,白大褂衬得她那张清纯的脸愈发冷静肃穆。
她没有丝毫的紧张,仿佛不是在接受一群将军的审视,而是在进行一场公开的学术报告。
“诸位首长,我将要展示的,并非推论,而是一条完整的、以法医学和逻辑学为基础构建的证据链。”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她按下播放键,身后巨大的幕布上,影像逐一呈现。
第一张,是那份伪造的病历卡,经过高倍数码显微镜放大后的墨迹边缘。
“这份病历,声称是在战地颠簸的卡车上紧急书写。但请看墨迹边缘,光滑锐利,无任何因纸张纤维震动而产生的毛边浸染。这是在平稳的桌面环境下,用钢笔以匀速书写才能形成的特征。”
第二张,是被捕特工身上那枚微型遥控器的指纹残留分析图。
“我们从遥控器外壳上提取到了三枚不完整的指纹,经过比对,均不属于被捕特工。其中一枚,经过数据库模糊匹配,与七年前‘守灯人’同志在一次装备交接仪式上留下的公开指纹样本,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二。”
会场响起一阵压抑的倒吸冷气声。
紧接着,屏幕上跳出了“清脑行动”的完整计划书,以及那份被收买的军医名单。
每一个环节,每一次资金流转,都被林晚星用清晰的逻辑线串联起来,形成了一张指向“守灯人”的天罗地网。
她最后将画面定格在“守灯人”那个代号上,目光如炬,扫过全场。
“这不是猜测,是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通过信息碎片、行为模式和逻辑漏洞,对‘守灯人’这个身份进行的科学重构。”
话音刚落,台下一位头发花白、肩章上扛着两颗金星的老将军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荒唐!林晚星同志,你一个年轻的医生,凭着几张照片,一张破纸,就想动摇我军区边防的擎天支柱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面对雷霆之怒,林晚星却异常平静,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按下了遥控器的下一个按钮。
幕布上,瞬间出现了三十一张年轻士兵的黑白遗像。
“张将军,我不凭纸,也不凭照片。”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凭的是,七年来,三十一名在边防线上‘意外失足’、‘训练猝死’、‘食物中毒’的战士的尸检报告!”
她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重重点在幕布上,仿佛要戳穿那层虚伪的和平。
“经过我与法医部门的重新检验,这三十一名战士的脑组织切片中,无一例外,都曾检出同一种物质的微量残留——‘北山七号’神经毒素的衍生物!这种毒素,正是沈砚舟当年主持研发的!”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张将军张着嘴,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三十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此刻仿佛三十一把无声的利剑,刺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会后,一间被清空的问讯室内,赵立军被带了进来。
他双眼布满血丝,精神萎靡,显然羁押的这几天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林晚星没有废话,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那是一份银行的转账记录,收款人,正是赵立军那位已经被捕的导师,而打款方,是一个境外秘密账户。
每一笔款项后面,都清晰地标注着“学术赞助”。
赵立军看着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嘴唇哆嗦着,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我哥……”他嘶哑地开口,声音仿佛被砂纸磨过,“我哥死前,在疗养院吃的最后一批特效药……是不是也是他们换的?”
林晚星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轻轻点了点头。
“那批药的紧急调用审批单上,有‘守灯人’的电子签章。”
一句话,彻底击溃了赵立军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良久,他睁开眼,眼中的懦弱与犹豫被一种彻骨的恨意取代。
“我知道一个账户……”他拿起笔,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但在纸上写下的每一个数字,却异常清晰,不容置疑。
“我姐夫,就是名单上被收买的军医之一。他有一次喝醉了,跟我吹嘘,说他们有一个‘净化基金’,专门用来‘清理’队伍里那些不听话、或者知道得太多的人。他说,这是为了保证队伍的纯洁性。”
他写下那组银行账号,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椅子上。
陆擎苍几乎是在拿到账号的瞬间,就联合了总后勤部的王牌审计组,对这笔“净化基金”展开了雷霆万钧的资金流向追踪。
结果,比任何人预想的都更加骇人。
该账户近三年内,竟向军区内部十二名军医、六名政工干部,以“特殊津贴”、“保密贡献奖”等名义,发放了总额超过百万的巨款!
而最惊人的一笔流向,是其中近三十万资金,通过一家注册在巴拿马的空壳公司几经周转,最终用于购买了一家境外商业卫星公司的部分时段高精度监控服务!
监控的范围,精准覆盖了华夏数个重要边防哨所和雷达基站。
看着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资金流图,陆擎苍发出一声冷笑,眼底寒意凝结成冰。
“他们不是想搞政变……他们是已经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建起了一个影子指挥部!”
风暴眼之中,林晚星却异常沉静。
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两天,主持编写了一份名为《边防医疗安全白皮书》的内部手册。
在这份白皮书中,她石破天惊地首次提出了“认知战防御体系”的完整概念。
她建议,将一线医生和心理干预人员,正式纳入战备感知网络,建立起一套“生理指标—行为模式—通讯记录”三位一体的动态监测预警机制。
在手册的扉页,她亲手写下了一行字:
“当一个指挥员开始否认真实的伤亡数字,转而相信粉饰的太平时,他就已经不是我们的同志,而是敌人的传声筒。”
手册印发的当天下午,军区最高首长的亲笔签发令,以最快速度下达到了边防司令部:暂停“守等人”一切职务,即刻起接受隔离审查!
夜幕降临,小秦文书在整理即将封存的旧档案时,动作忽然一顿。
她从一堆泛黄的文件中,抽出一份七年前的抚恤金驳回申请。
申请人,正是赵立君的哥哥,那名在疗养院“心脏病突发”牺牲的年轻军官。
而在最后的驳回签字栏里,一行龙飞凤舞的钢笔字迹,如毒蛇般盘踞——“经‘守灯人’同志亲自审核,认定为非战斗减员,不予批准补偿。”
小秦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拿着那份薄薄却重如千钧的文件,冲进了林晚星的办公室。
“林医生,您看……原来,他们早就把良心卖了!”
林晚星接过文件,指尖触到那冰冷的字迹,一股寒意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
她握紧了那份文件,纸张的边缘几乎要嵌入她的掌心。
她低声对身旁的陆擎苍说:“这不是腐败,这是系统性的遗忘。他们想让那些血白流,让那些牺牲变得一文不值。我们必须让所有人记住,到底是谁,真正为这片土地流过血。”
深夜,窗外暴雨倾盆,雷声滚滚。
办公室里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突然发出急促的振铃声。
是老周电讯员。
“林医生!我又收到了那段杂音!和上次截获‘北山会’情报的频率一模一样!这次的信号很短,是四短一长!”
林晚星心头猛地一震!
在破译的密码本里,四短一长,是“北山会”内部最高级别的指令——“火种撤离”!
这意味着,核心人物正在逃亡!
她立刻接通军区人事和边控系统,以最高权限调阅近期所有申请离境、退伍、休假的人员名单。
很快,一个名字跳了出来——一名即将按时退伍的通信参谋,持有前往毗邻边境第三国的特殊通行证,生效时间,就在一个小时后。
林晚星抓起另一部电话,直接拨通了陆擎苍的专线。
“有人要带着‘火种’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陆擎苍那低沉而冷冽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我已经派人去‘送行’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悍然劈开天际,瞬间照亮了林晚星的脸。
在她的眼中,燃烧着一簇比闪电更加凛冽的寒光。
“清算”的序幕已经拉开,抓捕“守灯人”和他麾下的蛀虫,只是第一步。
那些被他们出卖的情报,那些被他们掩盖的真相,那些被他们玷污的荣誉……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有人去讨还。
而有些债,注定无法在审判席上偿还干净。
这一次,清算的战场,不在庙堂,而在人心最幽暗的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