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潮湿、黑暗。
朱迪·霍普斯在动物城庞大而复杂的地下排水系统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冰冷的污水没过她的脚踝,粘稠的污物不时缠住她的腿。每一次呼吸都充斥着腐败和化学试剂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左臂的骨折处虽然用捡来的树枝和布条勉强固定,但每一次移动依然带来钻心的疼痛,提醒着她不久前那场惨烈的战斗。
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饥饿和失血让她的视线不时模糊,耳中嗡嗡作响。她只能依靠警察的本能和模糊的方向感,朝着记忆警局的大致方位挪动。怀中的密钥和数据芯片被她用最后一块干净的油布紧紧包裹,贴身收藏,这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贝尔德牺牲前的嘱托,尼克倒地时最后的眼神,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支撑着她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她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倒在这里。
“熵”基地,核心医疗实验室。
尼克·王尔德被放置在一个冰冷的、如同手术台般的金属平台上,各种生命维持和监测设备连接在他身上。他依旧深度昏迷,腰间的伤口已被初步处理,但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博士”缓慢地移动到平台旁,细长的爪子划过尼克毫无知觉的手臂,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混合了失望、恼怒和……更强烈研究欲望的复杂情绪。
“一次严重的……系统崩溃。‘秩序编码’的完整性受损超过百分之四十。”他对着旁边一名战战兢兢的技术员说道,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记忆数据大量溢出,逻辑核心近乎瓦解……真是……令人遗憾的损耗。”
技术员低着头,不敢说话。
“但是……” “博士”的话锋一转,目光聚焦在尼克的大脑活动监测图上,那里虽然微弱,却依然有一些不规则的、无法被“秩序编码”残骸解释的波动,“……生命体征稳定,底层神经活性并未完全消失。而且,他是在接触了那种未知能量源后才崩溃的……这本身,就是最宝贵的数据。”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清理掉所有溢出的、无用的记忆碎片。修复并……强化‘秩序编码’的核心框架。加入我们从那种‘星苔’能量中解析出的抗干扰序列。我们要的,不是一个恢复原状的尼克·王尔德,而是一个更强大、更稳定、能够免疫此类干扰的……p-Z-001 升级版。”
技术员惊恐地抬起头:“博士!强行修复和强化,可能会彻底摧毁他的人格基底,甚至导致脑死亡……”
“那就确保它不会发生。” “博士”冷漠地打断他,“或者说,确保在脑死亡前,我们得到足够的数据。开始吧。”
冰冷的强化药剂被推入尼克的血管,更强大的能量流开始冲击他受损的大脑,试图将那些苏醒的“错误”彻底抹除,并烙上更深的枷锁。
朱迪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黑暗和疲惫彻底吞噬时,前方隐约传来了压抑的、带着惊恐的交谈声。
她立刻警惕地停下,屏住呼吸,靠在潮湿的管壁上。
“……刚才……刚才怎么回事?我好像……突然能想起我女儿的名字了……”
“我也是!但……但很快又模糊了……像做了个梦……”
“是那些穿灰衣服的!他们给我们用了药!”
“嘘!小声点!别被听见!”
声音来自侧上方一个废弃的管道维修室。朱迪小心翼翼地靠近,从虚掩的铁门缝隙望进去,里面是几只躲藏在此的动物——一只年老的河狸、一对看起来是夫妻的浣熊,还有一只瑟瑟发抖的幼年豪猪。他们眼神惶恐,身上穿着普通市民的衣服,显然是在城市混乱时躲到这里来的。
净化脉冲的效果!他们短暂地清醒了!
朱迪心中一动,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动物们吓得挤作一团。
“别怕!我是警察!”朱迪立刻表明身份,尽管她现在的样子狼狈得毫无说服力。她拿出那个虽然屏幕碎裂但警徽标志依然清晰的读取器,“你们刚才感觉到的是真的!这座城市被一种叫做‘秩序编码’的东西控制了,刚才的能量脉冲暂时削弱了它!”
她尽可能简洁地将“熵”的阴谋和“秩序编码”的危害告诉了他们。
“我们需要帮助!需要把消息传递出去,需要找到更多像你们一样清醒的人!”朱迪看着他们,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恳切与坚定,“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等待他们再次把我们都变成没有思想的傀儡!”
维修室内的动物们面面相觑,恐惧依旧存在,但朱迪的话语和他们刚才亲身体验到的短暂“清醒”,像种子一样落在了心底。
年老的河狸最先站出来,他拍了拍胸膛:“我……我以前是管道工会的!这下面我熟!我知道几条能通往几个大社区下面的隐秘路线!”
那对浣熊夫妻也鼓起勇气:“我们可以试着联系隔壁区的亲戚……用……用最老式的、不联网的传讯方式!”
小小的抵抗火种,在这肮脏昏暗的地下角落,被悄然点燃。
朱迪将贝尔德数据芯片中关于“秩序编码”识别和基础应对方法的部分信息,口述给他们,并约定了一个简单的联络方式和聚集点。
离开维修室时,朱迪感觉自己沉重的脚步似乎轻快了一丝。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在地下网络的另一处,一只负责维护地下光缆的、眼神精明的穿山甲,在检修一个节点时,意外截获了一段极其微弱、加密等级却高得异常的通讯片段,内容似乎与“系统重置”和“全面覆盖”有关。他犹豫了一下,将这异常信息记录了下来,没有立即上报给“统一”的市政部门。
就在朱迪带着一丝希望继续前行时,她怀中的那个幽蓝色密钥,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发出了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光芒,并且开始轻微发烫!
与此同时,在“熵”基地的实验室里,躺在平台上的尼克,在被强制注入强化药剂后,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
而在他的大脑活动监测图上,代表“秩序编码”强化的红色区域正在强势推进,但在那红色区域的边缘,一小簇极其微弱的、仿佛星苔光芒的蓝色斑点,正在顽固地闪烁,抗拒着被彻底吞噬,并且……似乎正与遥远某处的某个信号源,产生着极其隐秘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