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荒野的边缘,风是这里唯一的主宰。它呼啸着掠过无边无际的、开始泛黄的草海,卷起尘土与草屑,带着一种城市从未有过的、原始而粗粝的气息。朱迪·霍普斯站在一座低矮的山丘上,拉紧了从“根巢”带出的防风斗篷的兜帽,眺望着眼前这片广袤而陌生的土地。动物城的璀璨天际线早已消失在地平线之下,这里只有绵延的丘陵、远处黛色的山脉轮廓,以及头顶那片仿佛触手可及、缀满星辰的墨蓝色穹顶。
根据劳伦斯日志的碎片化记载和贝尔德模糊的指引,“最后的回声”——那可能记录着“和谐之种”完整信息的古老水晶,应该就在北方某个被称为“圣所”的地方。但“圣所”具体在哪里,没有任何地图标识。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而纯净的空气,试图压下内心的忐忑。在这里,她不再是警察,甚至不再是文明社会的一员。她只是一个追寻者,一个需要向这片土地和它的居民证明自己的外来者。
身后,动物城方向的黑暗中,尼克·王尔德正在与城市的阴影赛跑。网吧的刺杀未遂让他如同惊弓之狐,任何角落都可能藏着“熵”的眼睛。他不能再去任何联网的场所,也无法使用任何需要身份识别的交通工具。通往北方的路,对他而言,是真正意义上的“荒野”。
他凭借着对城市灰色渠道的记忆,找到了一个负责“特殊货物”运输的、由一只老练的獾经营的秘密中转站。这里不问来历,只认钱和胆量。
“北方?现在?”老獾叼着劣质雪茄,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尼克,“那条路可不太平,最近查得严,而且……荒野本身就不欢迎城里人。”
“价钱好说。”尼克将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一块原本打算送给朱迪的、镶嵌着紫水晶的怀表——推了过去,“只要能尽快、尽可能安静地把我送到北边,越远越好。”
老獾拿起怀表掂量了一下,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明早有一趟运送‘建材’的卡车,司机是我侄子。你可以在货物堆里挤一挤。不过说好了,只到‘锈铁镇’,那是文明最后一个喘气的地方。再往北,你得靠自己了。”
“成交。”尼克没有丝毫犹豫。锈铁镇,他知道那个地方,一个建立在旧矿业废墟上的三不管地带,也是通往真正荒野的前哨站。
当晚,他蜷缩在冰冷的、散发着机油和金属味的货物箱缝隙里,随着卡车的颠簸驶离动物城。透过箱体的缝隙,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稀疏的灯火,心中五味杂陈。他正在逃离他熟悉的一切,奔向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危险的世界。唯一支撑他的,是云端空间里那张指向北方的素描,和朱迪可能就在前方的渺茫希望。
三天后,朱迪的补给消耗了近半,但她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圣所”的确切线索。她试图向偶尔遇到的、在荒野边缘游荡的小型动物部落打听,但他们大多警惕而沉默,对外来者充满不信任。
这天傍晚,她在一条清澈的溪流边取水时,遭遇了一小群由郊狼组成的掠食者。它们不像城市里受到约束的居民,眼中闪烁着纯粹的、为生存而战的野性光芒。它们包围了她,低伏着身体,发出威胁的低吼。
朱迪握紧了随身携带的防身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知道自己无法正面抗衡。就在对峙的紧张时刻,一声悠长而苍凉的狼嚎从附近的山崖上传来。
那声音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力量。围困朱迪的郊狼们动作一滞,互相看了看,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不安的呜咽,随即竟然缓缓后退,很快消失在了暮色笼罩的草丛中。
朱迪惊魂未定,抬头望向山崖。月光下,一个高大矫健的灰色身影屹立在那里,轮廓如同山岩般坚硬。那是一匹毛色灰白、眼神锐利如炬的老年灰狼。
灰狼缓缓走下崖壁,来到溪流对岸,与朱迪隔水相望。他的目光扫过朱迪身上与荒野格格不入的装备,最后停留在她那双即使疲惫也依旧坚定的紫色眼眸上。
“城市来的兔子,”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风霜的痕迹,“你不属于这里。为何闯入‘逐风者’的领地,惊扰这片土地的宁静?”
朱迪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贝尔德提到过的、北方荒野的守护者之一。她放下戒备的姿态,尽可能表现出尊重:“我在寻找‘圣所’,和‘最后的回声’。这关系到动物城所有居民的生死存亡。”
她简要而真诚地讲述了“熵”的阴谋、“本能编码”的威胁,以及劳伦斯市长日志中关于“和谐之种”的记载。
灰狼——苍爪,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朱迪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和谐之种’……那是很久以前的传说了。城市居民早已忘记了与土地、与彼此共鸣的方式。你们依赖机器,依赖冰冷的法律,却失去了倾听血脉中古老回响的能力。”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你想找到圣所,获得古老的力量?可以。但你必须证明,你并非你口中那些盲目之辈的同党。你必须通过‘荒野的试炼’,证明你的内心,依旧能与最原始的真实产生共鸣。”
与此同时,尼克历经颠簸,终于抵达了荒凉破败的“锈铁镇”。这里仿佛是被文明遗弃的骨骸,由锈蚀的金属、废弃的矿洞和简陋的棚屋构成。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种绝望的气息。他按照老獾侄子的指点,找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兼营情报和杂货的店铺,试图打听是否有其他“城里人”经过。
店铺主人,一只独眼的耳廓狐,在尼克描述朱迪的特征后,浑浊的独眼闪烁了一下。
“背着包,很坚定的兔子?有,几天前路过,买了些补给,向嚎风峡的方向去了。”独眼狐慢吞吞地说,“不过,伙计,在你之前,也有别的‘城里人’来打听过她。样子……可不太友好。”
尼克的心一沉。“熵”的人果然也追来了!他们甚至可能跑在了自己前面!
他立刻买下了一些基本的荒野求生装备和一份粗糙的周边地图,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锈铁镇,朝着嚎风峡的方向追去。时间变得更加紧迫,他必须赶在“熵”的杀手之前找到朱迪!
朱迪跟随着苍爪,深入“逐风者”部落位于山坳中的营地。她看到狼群们以一种与现代文明迥异的方式生活着,他们彼此协作,敬畏自然,眼神清澈而坚定。苍爪将她带到营地中央的篝火旁,指着火堆旁三个看似简单,却蕴含着荒野智慧与危险的挑战。
“试炼有三,”苍爪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聆听溪流之语’,‘追踪无影之风’,以及……‘直面内心之兽’。兔子,你准备好了吗?”
而在距离营地不远处的山脊上,尼克凭借着狐狸卓越的追踪术,终于发现了朱迪留下的微小痕迹。他趴在山石后,远远看到了篝火旁那个熟悉又令他担忧的娇小身影,也看到了她身边那些充满野性力量的狼群。他刚松了口气,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另一侧山坡下,几个鬼鬼祟祟、穿着伪装服、正在利用夜视仪观察营地的身影——是“熵”的清除小队!他们已经找到了这里!
尼克屏住呼吸,缓缓抽出了在锈铁镇购买的简陋猎刀。冰冷的刀锋在月光下泛起寒光。他不能贸然现身惊动狼群,也不能让那些杀手伤害朱迪。他必须像真正的荒野猎手一样,在阴影中,独自解决掉这些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