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眼即至。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旧染坊后院厢房里,李天然正盘膝调息。莹勾给的清心露确实有奇效——三日内,他连服九滴,魂魄深处那种撕裂感已经基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舒畅感,像是浸泡在温水中。
但更让他心绪不宁的,是莹勾与女帝的关系。
姐妹。
这个秘密像一块巨石,压在李天然心头。他忽然理解了很多事——理解为什么莹勾对幻音坊的态度那么复杂,理解为什么女帝会那么轻易地答应放过他,也理解……为什么莹勾身上总有一种与“尸祖”身份不符的、若隐若现的孤寂。
“该出发了。”
莹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已经穿戴整齐,依旧是那身黑衣,斗笠重新戴好,黑纱垂落。但今日的黑纱比往常更轻薄些,隐约能看见轮廓。
李天然睁开眼,站起身。夜枭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套崭新的月白色长衫——不是华贵的绸缎,而是细麻质地,剪裁合身,既有书卷气,又不失江湖人的干练。
“首领,车马已经备好。”夜枭低声道,“李星云公子那边也传了话,他们会在幻音坊外接应。若有变故,以三声鸟鸣为号。”
李天然点头,看向莹勾:“你……真的不用换身衣服?”
“这样就好。”莹勾淡淡道,“幻音坊的人,认得我这身打扮。”
这话里藏着深意。李天然听出来了——她是要以“尸祖莹勾”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踏入幻音坊。这是宣告,也是示威。
两人走出旧染坊。门外停着一辆朴素的马车,车夫是影羽易容假扮的。没有随从,没有护卫,只有他们两个。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车厢内,李天然和莹勾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你和你妹妹……”李天然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二十三年没见了?”
“嗯。”莹勾应了一声,血眸透过黑纱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天然认真道,“如果我们要合作,我需要知道更多。”
莹勾沉默了很久。
久到李天然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缓缓开口:
“我们的师父,是上一任幻音坊主,也是岐国的长公主,宋清音。”
李天然心头一震。这个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尊贵。
“师父没有子嗣,把我和水云当作亲生女儿抚养。”莹勾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年长两岁,是师姐。水云从小体弱,性子也软,总是跟在我身后,师姐长师姐短地叫着。”
她的语气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怀念。
“我们十四岁那年,师父开始教我们幻音坊真正的绝学——‘七弦惊魂’和‘九箫断肠’。我天赋高,学得快,半年就掌握了七弦惊魂。但水云……她连最基本的‘清心咒’都练不好。”
“师父很着急。因为按照祖训,幻音坊主必须同时掌握这两门绝学。如果水云学不会,就只能由我继位。”
莹勾顿了顿:“但我不想当什么坊主。我只想练好武功,游历江湖,做个自由自在的琴师。所以……我偷偷教水云。”
“我把师父教我的心得,一点一点拆解给她听。我陪她练到深夜,用内力帮她疏通经络。我甚至……偷偷修改了‘清心咒’的运气法门,让它更适合水云的体质。”
李天然听得入神。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两个少女在月下练功,一个耐心教导,一个刻苦学习。那是姐妹之间最纯粹的感情。
“然后呢?”他问。
“然后,水云学会了。”莹勾的声音冷了下来,“她不仅学会了清心咒,还在三个月内掌握了七弦惊魂。师父很高兴,说她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但问题来了——我和水云,谁该继位?”
“师父很为难。按长幼,该是我。按天赋,该是水云。按心性……”莹勾苦笑,“水云比我更适合。她心思缜密,懂权谋,知道如何平衡各方势力。而我,只会练武。”
“所以师父选择了水云?”
“不。”莹勾摇头,“师父没有选。她说,让我们自己决定。”
车厢外传来市集的喧嚣声,马车正在穿过凤翔最繁华的街道。但车厢内,却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
“我主动放弃了。”莹勾说,“我对师父说,我不想被束缚在幻音坊,我想去看更大的世界。师父同意了,宣布水云为继承人。”
“这不是很好吗?”李天然不解,“你得到了自由,水云得到了她想要的。”
“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确实很好。”莹勾的血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就在师父宣布决定的第二天,她暴毙了。”
李天然呼吸一滞。
“毒杀。”莹勾的声音冰冷,“是‘七日断魂散’,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下毒的人很小心,剂量控制得刚好,让师父在第七日才毒发身亡,看起来像是旧疾复发。”
“谁做的?”
“不知道。”莹勾摇头,“但当时幻音坊内,有三位长老反对水云继位。他们联手逼宫,要求重新推选坊主。水云……杀了他们。”
她说得很平静,但李天然能感受到那平静下的惊涛骇浪。
“那一夜,我亲眼看着水云提着剑,从正殿杀到偏院。三位长老,十七名亲传弟子,三十八个护卫……全死了。血流成河。”
“我拦住她,问她为什么。她说:‘师姐,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幻音坊会分裂,岐国会大乱。师父用命换来的太平,不能毁在我手里。’”
莹勾闭上眼睛:“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师妹死了。活下来的,是‘女帝’。”
“所以你离开了?”
“对。”莹勾睁开眼,血眸中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我留下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离开了幻音坊。后来我听说,水云以铁腕手段整顿幻音坊,镇压了所有反对声音。再后来,她正式继任岐王,成了‘女帝’。”
“那玄冥教……”
“我离开幻音坊后,被仇家追杀,重伤濒死。”莹勾淡淡道,“是朱友文救了我。他说可以给我力量,给我复仇的能力。我答应了。”
“代价呢?”
“成为尸祖,替他杀人。”莹勾说得很简单,但李天然知道,这简单的背后,是无数条人命和无数个不眠之夜。
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影羽压低声音说道。
李天然掀开车帘。眼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朱红大门,门前立着两尊白玉石狮。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
幻音坊。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门口迎接的人。
不是普通弟子,也不是圣姬,而是……女帝本人。
她依旧是一袭白衣,面覆轻纱,但今日的装束明显更正式——头戴玉冠,腰系锦带,身后站着四位圣姬:梵音天、妙成天、玄净天,还有一位李天然没见过的紫衣女子,应该是四大圣姬中的最后一位,广目天。
这规格,已经超出了“感谢”的范畴。
这是国宾之礼。
李天然深吸一口气,和莹勾一起下车。
“李先生。”女帝率先开口,声音清越,“恭候多时。”
“陛下亲自相迎,在下愧不敢当。”李天然拱手行礼。
女帝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莹勾身上。姐妹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却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阿姐。”女帝轻声唤道。
莹勾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女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侧身让开道路:“请。”
李天然和莹勾在四位圣姬的簇拥下,踏入幻音坊。
门内景象,让李天然暗自惊叹。
与外面的庄严肃穆不同,幻音坊内部更像一座园林。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流水穿插其间,到处种着奇花异草。更奇特的是,每一处建筑、每一处景致,都暗合音律之道——假山的形状像琴,水池的轮廓像箫,连石板路的纹路都像是乐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琴箫合奏声,清雅悠扬,让人心旷神怡。
“李先生觉得幻音坊如何?”女帝走在前面,随口问道。
“巧夺天工,暗合天道。”李天然真心赞叹,“尤其是这布局,每一处都蕴含音律至理。在此修行,事半功倍。”
女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李先生懂音律?”
“略知一二。”李天然谦虚道,“音律之道,本质是‘序’与‘和’。宫商角徵羽对应五行,十二律吕对应十二月。幻音坊的布局,应该是以‘黄钟’为始,以‘应钟’为终,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这话一出,不仅女帝,连四位圣姬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幻音坊的布局确实是最高机密,是按照上古乐经《乐纬》中的“十二律吕大阵”布置的。外人看来只觉得精巧,能看出其中门道的,整个江湖不超过十人。
而这个李寻安,一眼就看穿了。
“李先生果然非比寻常。”女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请随我来,宴席已经备好。”
众人穿过园林,来到一座临水而建的楼阁前。楼阁高三层,飞檐翘角,匾额上书“听涛阁”。
阁内已经摆好了宴席。不是传统的大圆桌,而是一人一案的分餐制。主位自然是女帝,左手边首位空着,显然是给李天然准备的。右手边首位……是莹勾的位置。
这个座次安排,意味深长。
众人入座。女帝举杯:“这一杯,敬李先生救雪儿性命。”
李天然连忙举杯:“陛下言重了,在下只是略尽绵力。”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融洽。四位圣姬轮流敬酒,言语间多有试探,但都被李天然巧妙化解。他展现出的见识和谈吐,让在场众人都暗自点头——这个李寻安,确实不是普通人。
莹勾全程沉默,只是偶尔看向女帝,眼神复杂。
宴席过半,女帝忽然挥了挥手。四位圣姬和侍从们会意,悄然退下。听涛阁内,只剩下女帝、李天然、莹勾三人。
“现在可以谈正事了。”女帝放下酒杯,看向李天然,“李先生可知,我为何要见你?”
“陛下请讲。”
“两个原因。”女帝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感谢你救了雪儿。第二……师父临终前,留了一句话。”
李天然心头一跳:“什么话?”
“她说——”女帝一字一顿,“二十三年后,会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来结束这一切。”
轰!
李天然如遭雷击。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结束一切……
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陛下……何出此言?”他强作镇定。
女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帛书,放在桌上。
“这是师父留下的密卷,上面记载了她晚年推演天机所得。其中有一段话,我一直不解。”
她将帛书推向李天然:“李先生不妨看看。”
李天然接过帛书,展开。
帛书上的字迹娟秀中带着凌厉,显然是女子手书。内容确实是在推演天机,用的是《易经》和《推背图》的路数,晦涩难懂。
但当他看到最后一段时,整个人僵住了。
那段话写着:
“癸卯年庚申月甲子日,天外来客,携异世之智,破生死之局。龙泉为引,缚灵为契,乱世终焉。然此人命途多舛,需以‘九幽’补魂,‘幻音’养心,方得圆满。”
癸卯年庚申月甲子日——那不就是他穿越过来的那一天吗?!
天外来客,异世之智……这说的就是他!
更可怕的是后面——“需以‘九幽’补魂,‘幻音’养心”。九幽,指的是九幽玄天神功?幻音,指的是幻音坊的功法?
女帝看着他的反应,缓缓道:“师父还说,当这个人出现时,幻音坊要全力助他。因为只有他,能结束这个乱世。”
李天然放下帛书,手在微微颤抖。
“陛下……信这些?”
“我本来不信。”女帝直视他,“但你的出现,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印证了师父的预言。你知道缚灵阵,你知道朱友文的本源,你能一眼看穿幻音坊的布局……这些,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
她顿了顿:“而且,阿姐选择你,就是最好的证明。”
莹勾终于开口:“你什么意思?”
“阿姐,你修炼的是玄冥教的功法,身上煞气极重。”女帝看向她,“但自从你跟在李先生身边后,那股煞气在减弱。尤其是这几日,你的气息平和了许多。这说明……他能化解你身上的戾气。”
莹勾沉默。
李天然也愣住了。他确实感觉到莹勾最近的变化——虽然依旧冷漠,但那种刺骨的杀意在减少。他还以为是自己错觉,没想到是真的。
“所以,”女帝总结道,“于公于私,幻音坊都会站在你这边。但前提是……你要证明,你值得。”
“怎么证明?”李天然问。
“李嗣源。”女帝吐出三个字,“三天后,他会秘密抵达凤翔,与玄冥教的某位高层会面。我要你……阻止这次会面。”
“怎么阻止?”
“杀了他。”女帝的声音冰冷,“或者,至少让他重伤,短期内无法再插手岐国事务。”
李天然心头一沉。刺杀通文馆门主,还是大天位高手……这简直是送死。
“陛下,以在下的实力……”
“不是你一个人。”女帝打断他,“阿姐会帮你。而且……我会给你一件东西。”
她再次从袖中取出一物——不是帛书,而是一卷用金线装订的古籍。
古籍的封面上,写着五个古朴的篆字:
九幽玄天功。
李天然的呼吸停滞了。
“这是……”他声音发颤。
“师父留下的。”女帝将古籍推到他面前,“她说,当那个人出现时,就把这个交给他。这是……朱友文当年留下的残篇,但师父用毕生心血补全了其中‘养魂’的部分。”
她看着李天然,目光深邃:“师父说,你的魂魄与这个世界不合,需要这门功法来稳固。否则……活不过三年。”
三年……
李天然如坠冰窟。
他忽然想起穿越后的种种不适——时常的眩晕,记忆的混乱,还有落魂坡后那种魂魄撕裂的痛楚。原来……是因为这个。
“修炼这门功法,需要什么条件?”他涩声问。
“第一,需要至阴至寒的环境。”女帝道,“幻音坊的‘寒玉池’可以满足。”
“第二,需要有人为你护法,引导内力运转。”女帝看向莹勾,“阿姐修炼过玄冥教功法,与九幽玄天功同源,她最合适。”
“第三……”女帝顿了顿,“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修炼此功,会改变你的体质。”女帝缓缓道,“从此以后,你的内力将自带阴寒属性,与至阳至刚的功法相克。而且……你可能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不该看到的东西?”
“怨灵,执念,亡魂。”女帝说得很直接,“九幽玄天功本就是沟通阴阳的邪功,虽然师父改良了养魂的部分,但本质未变。修炼之后,你对‘那个世界’的感知会变得异常敏锐。”
李天然沉默了。
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就再也回不了头。
但他有选择吗?
不修炼,活不过三年。修炼,就要背负这功法的代价。
而且……他需要力量。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力量,一切都是空谈。他保护不了莹勾,保护不了“星火”,更别说结束这个乱世。
“我修炼。”他最终说道。
女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今夜你就可以开始。寒玉池已经准备好了。”
她站起身:“阿姐,你带李先生去寒玉池。我会派人守在周围,绝不让任何人打扰。”
莹勾点头,看向李天然:“走吧。”
两人离开听涛阁,在幻音坊弟子的引导下,来到一处地下密室。
密室入口隐藏在一座假山后,需要转动特定的机关才能打开。沿着石阶向下,温度越来越低。走了约莫百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天然的地下溶洞,洞顶垂着钟乳石,泛着淡淡的荧光。洞中央,有一方十丈见方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但水面冒着丝丝寒气——这就是寒玉池。
池边已经准备好了两个蒲团,还有一盏长明灯。
“脱衣服,进池。”莹勾言简意赅。
李天然愣了愣:“全脱?”
“嗯。”莹勾转过身,“我不看。”
李天然苦笑,但还是依言褪去衣物,踏入池中。池水冰寒刺骨,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盘膝坐下,五心朝天。”莹勾背对着他说道,“我会用内力引导你运转功法。记住,无论多痛苦,都不能晕过去。一旦晕过去,内力失控,你会经脉尽断而死。”
李天然深吸一口气,按照她说的坐好。
莹勾也脱下外袍,只着一件单衣,踏入池中,坐在他对面。她的手掌贴上李天然的胸口,一股冰寒但柔和的内力缓缓注入。
“闭上眼睛,跟着我的内力走。”她低声说,“第一遍,我会很慢。你要记住每一条经脉的走向,每一个穴位的顺序。”
李天然依言闭眼。
内力从胸口膻中穴进入,沿着任脉下行,经过丹田,再沿着督脉上行,过百会,下印堂,循环往复。每经过一处穴位,莹勾都会稍作停留,让他记住感觉。
起初还很顺利。但当真气运行到第三圈时,异变陡生!
李天然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无数画面——
战场上的尸山血海,刑场上的惨叫哀嚎,还有那些被献祭的生魂,在黑暗中扭曲、挣扎的脸……
是九幽玄天功在唤醒他灵魂深处最恐惧的记忆!
“守住心神!”莹勾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这些都是幻象!不要被它们吞噬!”
李天然咬牙,拼命集中精神。但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声音越来越刺耳。他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深渊,四周都是伸来的手,要把他拉入地狱……
就在这时,一股暖流从胸口传来。
不是莹勾的内力,而是……另一种力量。
柔和,温暖,像母亲的怀抱,像冬日的阳光。它温柔地包裹住李天然的灵魂,将那些恐怖的画面隔绝在外。
李天然猛地睁开眼。
他看见,莹勾正咬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鲜红的血,滴在他的胸口。那滴血没有散开,而是化作一道复杂的符文,印在他的皮肤上。
“这是……”他声音沙哑。
“血契。”莹勾的脸色苍白了几分,“用我的血,为你筑一道屏障。这样……那些怨灵就伤不到你了。”
她的血眸中,闪过一丝李天然从未见过的温柔。
“继续。”她说,“有我在,你死不了。”
李天然鼻子一酸,重重点头。
修炼继续。
这一次,有了血契的保护,那些幻象虽然还在,但已经无法影响他的心神。他专注地跟着莹勾的内力运转,感受着九幽玄天功的奥妙。
真气在体内循环了九九八十一圈后,终于归于丹田。
李天然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在寒玉池上凝成白霜,久久不散。
他感觉……不一样了。
身体更轻盈,感知更敏锐。他甚至能“看”到莹勾周身流动的内力,能“听”到密室上方三丈外守卫弟子的呼吸声。
更重要的是,魂魄深处那种隐隐的不适感,彻底消失了。
“成了。”莹勾收回手,声音疲惫,“第一重,养魂境。你已经入门了。”
李天然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谢谢。”他低声说。
莹勾摇摇头,想要起身,却晃了一下。李天然连忙扶住她,发现她的手冰凉得吓人。
“你消耗太大了。”他皱眉。
“没事。”莹勾推开他,“休息一晚就好。”
她顿了顿,看向李天然胸口那个已经淡去的血符:“这个契约,会持续一个月。这一个月内,我会分担你修炼时的反噬。所以……别乱来。”
李天然愣住了。
分担反噬……这意味着,他修炼时的痛苦,莹勾也要承受一半?
“为什么……”他喉咙发紧。
“因为你是我的。”莹勾说得很简单,然后转身走出寒玉池,披上外袍,“穿好衣服,该回去了。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李天然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胸口的血符在微微发热,像一颗跳动的心。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命运,真正地绑在一起了。
密室外,夜色已深。
幻音坊的琴箫声依旧悠扬,但李天然听出了其中暗藏的杀机。
三天后,刺杀李嗣源。
那将是……真正的生死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