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持续下潜，然而在这理应漆黑一片的极深海域，眼前却并非预想中的永恒黑暗。
这片深海，竟是生机勃勃的。
海水的颜色如同燃烧的晚霞，成千上万的鱼儿组成庞大的鱼群，在这霞光般的海水中浮游徜徉。
有些鱼群划出螺旋上升的优雅弧线，有些则如漩涡般径直扎向更深的海底。
这些鱼形态各异，有的灿白如银，有的身躯近乎透明，内脏骨骼隐约可见，还有的则通体散发着幽幽的蓝色荧光。
偶尔有翼展数米的巨大魔鬼鱼，如同幽灵般扇动它们羽翼般的肉质鳍，悠然穿破密集的鱼群，鱼群如同被无形之手分开，旋即又恢复原状。
巨大的海龟与鱼群一同游弋，笨拙地挥舞着桨状的鳍肢。
这些生物中的绝大多数他们都闻所未闻，即便与某些已知物种相似，却也存在着显着而怪异的区别——
比如那魔鬼鱼的头部，竟覆盖着黑白花纹的坚硬外骨骼，让它看起来像是奇幻故事里戴上了龙首头盔的飞行坐骑。
而那海龟的背甲也非坚硬的角质，而是如同裂开的红色玄武岩般的肉质结构，微微搏动。
眼前的景象蕴含着一种浩大、辉煌而又诡异的气势。
这是一种梦幻般的美，超越了常人想象的边界，让人恍惚间以为舷窗外那片晚霞色的海水是落日时分的天空，而鱼群们正自由翱翔于天际。
唯一奇怪的是，这些奇异的生物，都若有若无地环绕在潜艇周围，既不远离，也不靠近，像是在执行某种护卫任务，又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朝圣。
潜艇切换至水下滑翔模式，开始在这片神秘的水域中巡航。
到了这一刻，众人心中都已了然——他们已然抵达了此次任务的最终目的地，那个龙卵的所在。
他们将实时画面传回海面指挥中心，随后操控着迪里雅斯特号，向着深处继续前进。
下方的海底裂谷中，暗红色的岩浆如同大地血脉般缓缓翻涌、流淌，正是它们提供了这片深海绿洲的光与热，那景象壮丽，却也像是星球一道深刻的、尚未愈合的伤口。
“怎么……怎么感觉越来越热了？”路明非已经满头大汗，身上的衣物几乎湿透。
虽然他已经开始修仙了，但显然还没练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楚子航沉默地脱掉了上身的作战服，露出线条分明、精悍健壮的身躯，言简意赅地解释：“我们离岩浆河太近了，环境温度在急剧升高。”
恺撒也早已失去了平日的优雅风度，同样脱光了衣服，汗水不断从他轮廓清晰的胸肌和腹肌间滑落。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保持风度纯属奢望。
唯有霍雨浩依旧神态自若，连一滴汗珠都未见。路明非瞥了他一眼，内心羡慕得无以复加：“不怕冷不怕热，这得是修仙到了什么境界啊……”
“有发现了。”霍雨浩适时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舷窗之外。
那是一座塔。
一座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巨塔。
它巍然矗立在海底裂谷旁的缓坡上，不远处就是翻涌的岩浆潮汐。
黝黑的塔身被地火的光芒映照着，仿佛一块即将在高温中熔化的巨大铁胎，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气息。
通讯频道内外，一片死寂。
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的心情只剩下纯粹的震撼、发现奇迹的狂喜，以及面对未知造物时本能的恐惧。
从深潜器中的下潜小组，到日本分部的源稚生，再到学院本部的施耐德和曼施坦因，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着那座巨塔。
它仿佛已经在那里屹立了数百万年，如同神只般巍峨，也如同神只般孤独，仅仅是凝视，就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随着迪里雅斯特号缓缓前进，一座更加恢弘、威严的城市轮廓，在视野的尽头逐渐浮现，以神国降临般的姿态，展露出它冰山一角。
路明非怔怔地望着这座沉睡的古城，脑海中仿佛有许多陌生而纷乱的记忆碎片在翻涌、冲撞，带来一阵阵轻微的眩晕感。
楚子航则迅速拿出记录本，全神贯注地临摹舷窗外那些建筑上古老的浮雕和无法解读的怪异文字。
霍雨浩稳稳地操控着迪里雅斯特号，继续向城市深处探索，让这座龙族古城的更多细节呈现在众人眼前。
“我们看到了。”
源稚生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中传来，带着压抑的激动，“诺玛系统和辉月姬系统正在同步保存并分析你们传回的所有视频与图像数据。
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控制摄像机尽可能扫描不同方向，你们拍摄的每一秒钟影像，都是无价之宝！
这是我们首次直接观测到保存如此完好的龙族古城，这对研究龙族历史与文化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施耐德教授正在起草邮件，向昂热校长和校董会汇报这一惊天发现！”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不过，当下的首要任务，是尽快找到那个疑似龙王胚胎的目标，并安放好炸弹。一旦完成，我会立刻将你们回收上浮。”
“胚胎肯定就在这片废墟里没错，”恺撒皱眉道，“可这座城规模如此巨大，我们该从哪里开始搜寻？”
“迪里雅斯特号搭载了一套高精度声纳系统，”源稚生提示，“你们可以尝试用它来搜索……心跳信号。”
恺撒立刻依言启动了声纳系统。迪里雅斯特号开始向四周发射并接收声波信号，试图从这片死寂与喧嚣并存的水下废墟中，捕捉那微弱的生命脉搏。
……
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等人紧盯着大屏幕上不断传回的高清照片。
曼施坦因教授的目光锁定在一张拍摄到城市边缘某种特殊石质建筑的照片上，他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门……那个造型！鸟居！见鬼！他们真的在水下看到了‘门’！”
巨大的的恐惧瞬间在施耐德心中炸开。
没错，鸟居，它就是一座“门”！
尽管它像凯旋门一样，是独立的、象征性的，并未与任何墙体连接，但它确确实实界定出了“内”与“外”的界限！
他们之前完全被这前所未有的发现冲昏了头脑，沉浸在狂喜之中，竟然忘记了最关键的危险预警——“门”的存在！一切都进行得太过顺利，让他们放松了那根最紧绷的神经。
十一年前，格陵兰冰海那片幽蓝深渊下的惨剧，此刻正带着令人窒息的既视感，重新上演——下潜，发现门，然后……向着门前进……
视频画面显示，迪里雅斯特号此刻正笔直地地朝着那座巨大的、矗立在城市入口处的鸟居驶去。
在施耐德充斥着噩梦的眼中，那座古老而诡异的建筑，瞬间化作了扭曲的、择人而噬的巨口，要将深潜器连同里面的学员一并吞噬。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那座门！立刻返航！立刻返航！！”
他失控地对着麦克风咆哮，十一年前刻骨铭心的精神创伤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几乎无法自持。
然而，通讯频道中，死一般的寂静。
无人应答。
源稚生没有回应，迪里雅斯特号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日本分部的辉月姬系统，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报告施耐德教授，”诺玛平静但毫无波澜的声音在死寂的控制室中回荡，“五秒钟前，辉月姬系统单方面解除了与我的所有数据连接及共享权限。
我们与日本分部，以及迪里雅斯特号之间的一切联系，已完全中断。
我正在尝试重新建立连接，但辉月姬系统……没有任何应答。”
施耐德教授猛地抬头，震骇地看到大屏幕上，那个代表着迪里雅斯特号、位于日本海域的绿色光点，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