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高班的课程进入了新的阶段。当学员们初步掌握了识图、绘图的基本功后,林枫开始引入更基础,却也至关重要的内容——实用数学。
这并非高深的微积分或代数,而是与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计算。计算一块田地的面积,估算播种所需的种子量,核算改良一个农具所需的材料成本,甚至理解齿轮传动的速比……这些都离不开最基础的数学运算。
教室里响起了久违的算盘珠碰撞声。林枫从仓库里找来了几把旧算盘,分给学员们。对于这些大多习惯了心算或者掰手指头的庄稼汉来说,这小小的算盘既新奇又令人头疼。
“咱们先不搞复杂的,”林枫在黑板上写下“丈量土地”四个字,“就说村东头老赵家那块长方形的地,长二十五丈,宽十八丈,怎么算出有多少亩?”
台下顿时安静下来,有人开始掰手指,有人皱眉苦思。王铁柱挠着头:“这……以前都是老队长拿步子量,大概估摸个数……”
林枫拿起算盘,边演示边讲解:“咱们把算盘当尺子用。二十五丈,就在算盘上打出二十五;十八丈,打出十八。乘法口诀还记得吧?‘二五一十’,‘二八一十六’……”清脆的算珠声伴随着他清晰的讲解,最终得出了四亩五分的答案。
“嘿!这么一算就清楚了!”王铁柱眼睛发亮,也拿起算盘笨拙地拨弄起来。
苏念卿坐在后排,也拿着一个算盘,跟着林枫的步骤一步步计算。她发现,这些看似枯燥的数字,一旦和具体的田地、种子联系起来,立刻就变得生动而有用。她学得比许多男学员还要认真,手指在算盘上灵巧地移动,虽然速度不快,却力求每一步都准确无误。
林枫并没有将教学局限于教室。他布置了一道“课后习题”——让学员们回到各自的生产队,实际丈量一块土地,计算面积,并根据作物种类和种植密度,估算出所需的种子量。
“不仅要算出来,还要把计算的过程和结果,用咱们刚学的办法,写在纸上交上来。”林枫提出了要求。这既是巩固数学知识,也是练习书面表达。
接下来的几天,夜校的学员们成了田间地头一道独特的风景。他们拿着卷尺(或就用脚步丈量),蹲在地头,拿着小本子和铅笔,写写画画,不时还拨弄一下随身带的算盘。起初,一些老农看着直乐呵,觉得他们“瞎折腾”,但当王铁柱准确地报出他家那块不规则坡地的面积和所需玉米种量,与老农凭经验估算的几乎不差时,质疑变成了惊奇和佩服。
苏念卿也领到了“任务”。她选择丈量自家的小菜园。拿着林枫用木条自制的简易标尺,她仔细量出长宽,然后在灯下,用算盘仔细计算,又将过程和结果工工整整地写在纸上。当她将那张写着清晰数字和简单说明的纸张交给林枫时,心中充满了完成一件大事般的成就感。
林枫仔细看着她的“作业”,点了点头:“计算准确,表述清楚。”他拿起红笔,在单位“平方尺”下面划了一条线,“这里,如果换算成‘分’或者‘厘’,可能更符合大家平时的习惯。不过,第一次做成这样,非常好了。”
他的肯定让苏念卿心头一暖。她看着那张被红笔标注过的纸张,仿佛看到了一扇新的窗户正在向她打开。数字不再是天书,而是可以描述世界、解决问题的工具。
这天晚上,林枫在提高班讲解如何利用比例尺,将实际丈量的土地画到图纸上。他以苏念卿测量的菜园数据为例,在黑板上演示如何确定合适的比例,如何将实际尺寸按比例缩小,用线条在纸上再现那块菜园的轮廓。
学员们看着熟悉的田垄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黑板上,感觉无比新奇。王铁柱盯着黑板,喃喃自语:“俺那块播种机改进的图,要是也能按比例画,是不是就更准了……”
教室里,算盘珠的声响,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学员们低声讨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求知若渴的气息。窗外,夏月如钩,清辉遍地,静静俯瞰着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静默而深刻的改变。
算盘珠拨响的是实用的智慧,田垄间的习题连接着知识与土地。林枫用最朴素的方式,为这些基层的骨干们搭建起通往更广阔技术世界的桥梁。而苏念卿,在这座桥上,一步步走得越来越稳,也越来越自信。她知道,这片由线条、数字和逻辑构筑的新天地,正等待着他们一起去探索和描绘。新的篇章,正在他们笔下,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