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众站在废墟中央,脚边躺着半截断枪,他一脚踢开,顺手捡起一块烧焦的木板当凳子坐。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嘿,你们这群孙子,打得挺欢啊?老子今天就在这儿坐着不动,看你们能不能把我炸成空气!”
突然,一个参谋跌跌撞撞冲进来,脸白得像纸,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师长……要塞钥匙不见了!”
何志众眼皮都没抬:“啥玩意儿?”
参谋急得跳脚:“就是那个能打开炮台大门的铜钥匙!没了!真没了!”
何志众猛地抬头,眼神如刀:“你说什么?钥匙没了?那你告诉我,是谁保管的?!”
参谋结巴了半天:“是……是副官……昨天还在呢……现在人找不到了。”
何志众一拍大腿,差点把自己拍进坑里:“我靠!这不是丢钥匙,这是丢命啊!没炮台,我们拿什么打他们?难道用尿壶当炮筒吗?!”
这时,有个戴眼镜的年轻参谋站出来,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师长,我觉得不对劲。”
何志众斜眼看他:“嗯?你有啥高见?”
年轻人指指自己胸口:“我闻到一股味道——不是硝烟,也不是血腥,是一种……甜腻的霉味。”
众人愣住。
何志众皱眉:“啥意思?”
年轻人苦笑:“那就是‘背叛’的味道。就像你家厨房忘了关煤气,最后炸了锅一样。”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何志众猛然站起,一把揪住那参谋衣领:“你是说,有人故意把钥匙藏起来,让我们没法反击?”
年轻人点头:“没错。而且这个人一定熟悉内部流程,知道怎么让钥匙‘消失’。”
何志众冷笑一声,眼神却亮得吓人:“好啊,你们玩阴的,我就陪你们疯到底!”
他转身大吼:“三个团全部上!给我把敌人揍成肉饼!”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最荒诞又最悲壮的一幕:
战士们穿着破烂军装,嘴里叼着干粮,手里攥着枪,脸上全是泥巴和血,像一群刚从地狱爬回来的疯子,冲向敌阵。
炮火轰鸣中,团长们一个个倒下,连排长也成了烈士。
有人问:“师长,咱们还能赢吗?”
何志众甩头,嘴角带血:“赢不了也要打!不然对不起那些死掉的兄弟!”
战斗持续到黄昏,太阳像个红透的眼球挂在天边,照得大地一片血色。
终于,上级命令来了:突围!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从地狱边缘被拉回人间。
但他们拖着伤腿走出阵地时,却发现——江阴西边空无一人。
“妈呀!”一个小兵指着前方惊叫,“112师呢?他们咋走了?!”
另一个老兵蹲在地上,用手扒拉泥土,喃喃道:“他们走得比狗还快,连个屁都没留下。”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有人哭,有人骂,有人沉默地坐在地上抽烟,烟雾缭绕中,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他们竟然先走了!”一个年轻士兵嘶吼着,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把我们扔在这儿等死!”
他扑通跪在地上,拳头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凭什么?!我们拼死守着,他们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
何志众站在人群中央,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像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石头。
他缓缓摘下帽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低声说:“兄弟们,别哭了。我们不是被抛弃的人,我们是被遗忘的英雄。”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响起。
是罗一斌团长带着613团冲了过来,他一手拎着大刀,另一只手举着一面残破的军旗,脸上全是血,眼睛却亮得惊人。
“杀!”他怒吼一声,声音震得鸟都飞起来了,“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为了那些还没来得及说话的孩子!”
战士们跟着喊:“杀!!!”
那一瞬间,整个战场都被点燃了。
可就在冲锋途中,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
罗一斌倒下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面旗。
“团长——!”
全师将士齐声悲鸣,哭声震天,仿佛整座山都在颤抖。
何志众冲过去抱起罗一斌,手指触碰到他温热的额头,忽然哽咽:“你这个傻瓜……明明可以逃的。”
罗一斌艰难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丝笑:“师长……我不是傻瓜,我是军人。”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何志众泪流满面。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愤怒与敬意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暴雨洗刷了所有伪装。
后来,幸存者回忆起那天,都说:
“我们不是被打垮的,是我们被逼疯的。”
“但我们疯得值得。”
而那个丢失的钥匙,再也没有找到。
有人说它沉进了长江底,有人说它被某个叛徒藏进了棺材里。
但没人敢说——那把钥匙,其实从未真正丢失。
它一直在人心深处,等着下一个勇敢的人,把它重新点亮。
何志众师长和王宇高参谋长,两个平日里挺拔如松的男人,此刻像两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缩在江边一个破庙里,脚抖得比筛糠还勤快。
“我说老王啊……”何志众一边啃着冷馒头,一边翻白眼,“咱是不是该考虑换个活法?”
王宇高擦了擦鼻涕,眼神飘忽:“你说啥?要不……咱们回南京去?”
“回南京?”何志众差点把嘴里的渣子喷出来,“你是想当汉奸还是想当烈士?!”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轻得像猫走路,重得像心碎。
一个满脸灰泥的小兵探头进来,手里拎着半截断枪,脸上挂着泪痕:“报告!外面全是鬼子巡逻队,咱们跑不出去了!”
何志众一拍大腿:“哎哟喂!这不是逼我变成‘逃兵’嘛!”
王宇高低声嘀咕:“我觉得我们已经不是逃兵了,我们是……弃卒。”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全是惊恐和羞耻。
他们没敢说出口的是:他们怕死,也怕被人记住。
而另一边,戴志奇副师长正拖着一条断腿,在江边爬行。
他的左臂只剩半截,血染红了半边军装,但他还在笑——不是傻笑,是那种咬牙切齿、牙齿都快咬碎的笑。
“兄弟们,”他嘶哑地喊,“再走一步,我们就不是人了;再走两步,我们就成了神!”
战士们跟着他爬过烂泥滩,跨过尸体堆,连狗都不敢靠近的地方,他们居然闯过去了。
有人问:“副师长,为啥你不逃?”
戴志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因为我妈说过,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活。”
五天五夜,他们靠野菜充饥,靠雨水解渴,靠信念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