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云——那个身材矫健、下巴的线条像是江刀削成的男人——第一时间推动操纵杆。战机像闪电破云,俯冲的瞬间,风声尖锐如箭,直钻耳骨。
“梁红云……你这家伙又想第一个搞事。”阿强调侃。
“搞事不是我的错,是炮弹的错。”梁红云低低一笑,眼睛却像刀,死死锁住目标。
舰上的防空炮立刻沸腾了,密集的弹道在空中炸出一朵朵狰狞的钢花,火光烫得眼皮都像被割开,硝烟混着火药味钻入口腔,舌尖都是苦的。
“左侧高空有火网!”莫晓妍急喊。
“我看到……不闪了。”梁红云语气平静,手腕轻轻一抖,战机侧翻避过一枚炮弹,擦着死亡的边走了一步。
距离拉到最短,他按下投掷按钮。像脱缰的流星,带着风的尖啸,直直砸在舰尾——轰!
海面鼓起火球,焰色比太阳还刺目,混着爆裂的巨响,像是巨兽的心脏被撕裂。冲击波震得牙齿作响,耳朵嗡鸣一片。
“击沉!”江玉娇在频道里爆了一声,“太漂亮!”
梁红云没接话,只淡淡说:“返航。”
可危险像影子,还没甩开。
下午的命令就像第二记雷,劈在每个人心中:马上支援前线!
“这天色……”阿强抬头看,云压得像砸下来的锅盖,风里夹着湿冷的咸味。
“这天气跟借钱的人一样——不怀好意。”莫晓妍说。
梁红云没有笑,拉下护目镜,拨高油门——霍克的引擎咆哮着钻进厚重的云层。天色暗得像墨汁,雨点在舷窗上炸开,一颗颗水珠像子弹拍在玻璃。
没人发现,那片云层深处,其实潜伏着一双冰冷的眼。
——嗤!
零式的影子从侧后切入,黑色机鼻对准梁红云机舱,火光点亮了云雾。五颗子弹像毒蛇,一口咬住了他的胸口位置。
梁红云的背猛地一震,热血涌上喉咙,带着铁锈的味道,苦到让人窒息。视线里,仪表盘的刻度模糊成一片水渍。
“红云!你中弹了!”高志航的声音透出急意。
梁红云没吭声,只深吸一口气,掌心摁得操纵杆的皮套都发出轻微的脆响。
云层被他硬生生切开,机翼抖得像快要散架。油腻的焦糊味在机舱弥漫,呼吸变得艰难,胸腔的疼痛像水泥灌进去般沉。
“梁红云,下降!”阿强吼。
“快到虹桥了。”梁红云声音低沉,却像山一样稳,“我能……回去。”
引擎带着呜咽吐出最后的力量,跑道在雨雾中一点点变清晰,灯光像一条温暖的线,牵着最后的方向。
轮胎触地的瞬间,刺耳的摩擦声割开夜色。飞机稳住的那一刻,梁红云的手终于松开,像剪断了最后的弦。
机舱盖缓缓推开,他的头微微偏向一侧,眼睛还保持着飞行前的那种坚毅——只是已经没有呼吸。
雨落得更密,敲在机翼和甲胄般的机身上,像无数细小的鼓。
地勤和队友冲上前,江玉娇用力咬唇,手背在眼尾抹了一下,却没擦干——那是风吹的,也是泪。
阿强却笑了,笑得咬牙:“他输了命……可没输过一场战。”
莫晓妍低声道:“他成了中国空军史上的第一烈士。”
高志航站在雨里,肩膀像一面安静的墙,没人看到他的手也在发抖。
这时,控制塔传来一个带着噪声的通告——
“保存好录像,今天的空战……有人得知道。”
马静海喃喃:“终于有人会听见了。”
那句“听见”,像钉子,钉进所有人心口。他们知道,那不是悲伤的哭喊,而是确认自己背后的祖国看得见、听得到。
远方的长江仍在奔流,捧着这些名字,向着每一片还会升起战机的天空。
可没人注意到,在那片乌云被打穿的高空,刚才那架零式并没有被击落。
它沿着浓厚的云背静静滑走,像一记未解的问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东方的暮色中。
阿强收起笑,眯起眼:“这场仗,还没完。”
上海到杭州湾的天空,像被一只巨手撕开了布幕。
滚烫的阳光和炮火的烟交织,连空气都被烧得发甜——那是煤油和焦铁的味道。
阿强趴在机舱盖上抹油,嘴里叼着根嚼了一半的甘草:“今天这天,像要结婚一样热闹。”
莫晓妍翻个白眼:“结婚?这是送命宴。”
“送谁啊?”
“鬼子。”
无线上电,塔台的声音贴着耳鼓钻进来:“敌机来袭,保持队形,不许乱跑。”
“说得跟赶集似的。”江玉娇扣紧安全带,眼底闪着光——那不是紧张,而是要去砍价的狠劲。
十八架霍克战机拉直了队列,像一排亮着灯的刀锋,掠过长江口。
云影被撕开,第一波交锋就像甩巴掌——空军首次迎击外敌。
阿强一边咬牙压杆,一边吼:“这个拍子要打给全世界听!”
“少废话,六点钟方向,看见那家伙了么?”莫晓妍像猫弓起背。
咆哮、翻滚、急转——空气被刀割得哗哗作响。
不到半小时,天空里悬着的神话就被击碎——击落敌机16架、击伤1架。
日本空军的不败传说,成了废纸。
高志航声音铁一般:“八一四大捷!代价我们自己记,战果全世界记。”
可地面,另一场啃骨头的仗正要开。
炮兵阵地上,热浪卷着硝烟,像龙卷一样在沟壑里打转。
“9尺015高起,起出现刻——5秒!有吗?”测距兵声音哑得像砂石碾过。
“有——开炮!”
地面顿时像被重拳捶中,炮弹像雨砸向那幢日本海军司令部。
阿强刚擦完机翼跑过来帮忙搬炮弹:“这楼咋长这么结实?”
炮长憋着火:“接近一米厚的钢筋混凝土,你掏家里菜刀都砍不动!”
火光反射在众人脸上,一个个像铁皮做的。连炸了好几轮,那楼只是掉点渣,稳得像老赖欠债——一动不动。
“你们听!”江玉娇竖着耳,“轰隆——”
那不是我们的炮声,是鬼子军舰的咆哮。
谁都知道,那玩意儿落在谁头顶,连影子都没了。
多支前出炮营被射成废铁,炮兵的人影没来得及留下就被吞进黑烟。
张治中将军手里捏着地图,指节白得吓人。
参谋小声:“再往前,步兵没炮掩护等于光脚走钢丝。”
张治中眉一沉:“杨树浦港池到同济大学一线……推。”
战场另一端,88师262旅已经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