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清理”行动结束后的第七天。
玄穹界,归墟帝庭总部——一座从外部看去云遮雾绕、阵法森严,内部却已被改造得兼具极致防御与舒适便利的复合型洞天秘境深处,“观星殿”内。
二十席玉座虚影环绕,中央悬浮的不再是星图,而是数面经过汇总、分析、提炼后的情报光幕。
司马南风正在做行动总结报告,语气如同宣读一份再平常不过的项目结案书。
“……综上所述,‘暗礁清理’行动达成全部预设目标。目标‘暗室’及其核心节点已从物理、能量、信息层面彻底抹除,未留下可追溯我方的痕迹。外泄的误导信息已初步发酵,在有限的高层阴影圈层内,‘影梭’及其组织因内部技术事故与权力倾轧而自我毁灭的说法,已成为主流解释。四海商会方面,郑寰宇主席在事件后第三日,曾以‘交流镇岳塔使用心得’为由进行了一次非正式通讯,言语间透露出对‘近期某些不稳定因素自然消退’的满意,可视为对我方行动的间接认可与对默契的确认。”
他略作停顿,看向欧阳熊:“董事长,本次行动我方消耗资源已由长孙总监核算完毕,计入‘特别风险管控’项目。综合评估,行动效益远高于成本。”
欧阳熊靠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简,闻言点点头:“干得不错。该归档归档,该发奖金发奖金。不过……”他坐直身体,目光扫过众人,“‘暗室’是没了,但它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它背后是否还有我们没挖出来的东西?‘影梭’一个人,能撑起这么一张跨重天的网吗?”
这才是关键。一次成功的清除,只是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找到麻烦的根源,才是“养老”长治久安之道。
独孤晓面前的清风楼情报流闪烁了一下,她开口道:“根据对‘影梭’残留核心数据的破解(由公输衍完成初步解密),可以确认,他确实是该组织的核心构建者与管理者,技术能力出众,且具有极强的控制欲和偏执倾向。组织的大部分日常运作、交易网络、屏蔽技术,都带有其鲜明的个人风格烙印。”
“但是,”她话锋一转,调出几段经过还原的加密通讯记录碎片,“在组织成立初期,大约八十年前,有几笔关键性的、远超‘影梭’当时能力与资源的启动资金和禁忌技术资料,来源不明。接收记录被多次转码和物理销毁,我们还原出的片段显示,提供方使用了至少七重且不断变换的中介渠道,最终源头指向……虚无。此外,在组织发展的几个关键节点,当‘影梭’面临重大技术瓶颈或外部压力时,总会有‘恰好’出现的外部情报或‘意外’获得的解决方案助其渡过难关。”
司马南风接道:“这意味着,‘影梭’可能并非真正的创始人,至少不是唯一的推动者。他更像是一个被选中、被扶持起来的‘前台经理’。真正的‘投资人’或‘影子股东’,一直隐藏在更深的地方。这次我们拔掉了‘暗室’,相当于端掉了这个‘前台经理’的店铺,但背后的‘投资人’损失了多少?是否会感到肉痛?又会作何反应?”
百里惊鸿补充了技术角度的发现:“从屏蔽阵法的部分底层编码习惯来看,虽然整体风格是‘影梭’的,但在几个极其古老、涉及规则层面应用的核心符文中,夹杂着一些与当今主流阵法流派迥异、更接近某些失传上古禁法的‘语法’。这不像是‘影梭’能独立研发或接触到的,更像是……继承或得到了某些古老传承的片段。”
墨云舟也道:“星象回溯显示,‘暗室’所在区域的空间坐标,在历史上曾有过数次短暂的‘存在感模糊’时期,与某些古籍中记载的、早已湮灭的古老秘密结社的活动周期有微弱吻合。可能那片空域本身,就被某些存在视为‘传统’的阴影交汇点。”
线索零碎,指向模糊,但都隐隐暗示,“暗室”背后,或许牵连着更古老、更隐蔽的某种存在或传统。
“所以,我们可能只是打掉了一个‘分公司’,甚至只是一个‘代理点’?”欧阳熊摩挲着下巴,“真正的‘总公司’或者‘品牌方’,还藏在幕后?”
“存在这种可能性,且概率不低。”司马南风确认道,“对方扶持‘影梭’,可能是为了在当下这个诸天势力格局微妙变化的时期,建立一个便于自己遥控、且不易直接暴露的触角。我们的清理行动,无疑打断了这只触角,也必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只是对方会如何评估这次损失,以及如何看待我们——是视为必须清除的意外威胁,还是可以观察、利用甚至接触的对象,目前无法判断。”
会议室内陷入短暂思考。
欧阳熊忽然笑了笑:“也就是说,我们本想安安静静看星星(观天),结果顺手拍死了一只吵人的蚊子(暗室),现在有可能惊动了蚊子背后那个养蚊子的人?”
这个比喻让殿内气氛微微一松。
端木雅轻笑:“董事长这个比喻……很贴切。而且,我们拍蚊子的手法,可能过于‘专业’和‘干净’了,反而会让养蚊子的人更感兴趣,或者更警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第五屠鸿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显然对这种潜在的、藏在阴影里的威胁并不太在意,无非是再来一拳的事。
“谨慎观察,加强预警,巩固自身。”司马南风总结道,“这是我们下一阶段的策略。对方若偃旗息鼓,我们便继续‘观天’;对方若有所动作,无论是试探还是敌意,我们都要能在第一时间察觉、评估、并做出最有利的反应。我建议,提升对玄穹界及周边数重天‘异常古老痕迹’与‘非常规资金技术流动’的监测权重。”
“同意。”欧阳熊拍板,“就这么办。各部门按此调整后续工作重点。散会前,老规矩,长孙明,说说这次行动的‘经济效益’。”
长孙明面前的金色账本虚影哗啦翻动:“本次行动直接消耗资源,折合标准灵石约九千三百万。间接收益包括:缴获‘影梭’个人及组织未被湮灭的部分流动资产(经过洗白处理)约一亿五千万;获取其核心技术资料(部分有参考价值)预估潜在价值八千万;清除潜在商业竞争对手(灰色地带)所带来的未来收益增长预期,约两亿;规避其可能对我帝庭造成的潜在风险损失,此项难以精确量化,但按模型推算,价值不低于五亿。”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综合计算,本次‘风险投资项目’,净收益率约为……百分之八百六十。投资回报周期:七天。”
殿内响起几声低低的轻笑。对于这群曾经的巨头而言,没有什么比看到一场干净利落的行动背后,还有如此丰厚的“账面回报”更令人愉悦的了。这证明了他们的专业,不仅体现在毁灭上,更体现在“性价比”上。
“不错。”欧阳熊也笑了,“收益纳入总账。参与人员的奖金,按贡献度,上浮百分之二十发放。毕竟,大家加班加点,还承担了‘可能惊动养蚊人’的后续风险,该多拿点辛苦费。”
“谢董事长!”众人齐声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高风险,高回报,这才是他们熟悉的游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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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后,总部各处恢复了看似平静的日常。
林清羽再次被巴公冶叫到“万毒幽阁”。这次,巴公冶丢给她一个封印得更加严实、通体冰凉的黑玉盒,以及一份薄薄的、却让她看一眼就头皮发麻的配方。
“上次的‘消毒剂’效果尚可,但针对某些高阶魂毒反应速度慢了零点三息。”巴公冶语气淡漠,“这里面的东西,和这份配方,是改进版的基础。给你十天,我要看到成品,并且副作用项里,‘可能导致暂时性味觉错乱’这一条,必须给我去掉。做得到,你以后可以接触更核心的‘生机掠夺’衍生课题;做不到,就回去炼你的止血散。”
林清羽捧着黑玉盒,感觉像是捧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毒火山,但眼中光芒却愈发灼热。“晚辈……定当竭力!”她知道,这又是一次致命的考验,也是通往更广阔(也更危险)天地的门票。
而在清风楼的一间静室内,独孤晓正与太史渊、成阳朔复盘着行动中几个可以优化的细节。
“太史,你潜入时,触发的那道隐形神识警戒网,虽然被你用‘影子替换’骗过去了,但波动残留比预计高了百分之五。下次可以考虑配合端木的‘镜像气息’进行双重伪装。”
“成阳,你提供的‘逻辑探针’投放路径第七套方案,在最后阶段遇到了未预料的空间湍流,导致三枚探针延迟了半息抵达。需要更新那片区域的实时空间乱流模型。”
三人低声讨论着,如同在优化一套复杂软件的代码。对于他们而言,一次完美的行动,是下一次更完美行动的基石。
欧阳熊则溜达到了总部外围的“灵植园”。木易青正在照料一片新培育的、能自发吸收周围负面情绪波动的“净心兰”。看到欧阳熊,她微微颔首。
“木易啊,”欧阳熊蹲下来,看着那兰草晶莹剔透的叶片,“你说,咱们这地方,算不算‘世外桃源’?”
木易青手中洒下点点带着清香的灵露,轻声道:“桃源虽好,亦需篱笆坚固,园丁勤勉,方能不被外界的风雨虫豸所扰。”
欧阳熊笑了:“说得对。咱们这些‘园丁’,手艺看来还没生疏。”
他起身,望向秘境之外那广袤而危机四伏的玄穹界天空。
拍死了一只吵人的“蚊子”。
但苍穹之下,阴影之中,还有多少未知的“虫子”,或者“养虫子的人”?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只要他们这群“退休园丁”还在,还想守着这片自己打造的“桃源”,那么,任何想来搞破坏的,都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过得了他们那二十套截然不同、却同样登峰造极的“专业手艺”。
这,或许就是“反派养老院”最大的底气和乐趣所在。
余波未平,涟漪扩散。
观天者,依然在静静观察。只是手中的工具,已然擦拭得更加锋利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