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薄弱点内部并非通常意义上的通道。
而是一段被极度压缩、折叠的“间隙”。
百里惊鸿四人感觉自己像被夹在两片无限延伸的透明水晶之间缓慢滑行。上下左右都是扭曲的光影，能模糊看到外部秘境的景象——无数探险者正在厮杀、寻宝、争夺机缘，但所有声音都被隔绝，仿佛在观看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二十七息的时间流速在这里被拉长了。
“时空曲率异常。”墨云舟眼中星轨急速流转，“这里的空间结构不是自然形成的，有人为改造的痕迹……非常古老。”
“和‘造化之炉’有关？”皇甫烈问。
“同一手笔。”
公输衍操控的三只勘探傀儡在间隙中如鱼得水，它们的复眼不断捕捉着空间结构的数据流。“前方三百丈处存在一个结构节点……像是‘检修口’。”
百里惊鸿调出秘境三维图，在对应位置标注：“文献记载中的‘炉心维护甬道’？过去看看。”
四人（和傀儡）如滑过冰面的影子，在间隙中无声移动。
那个“节点”是一个镶嵌在空间褶皱中的六边形金属门，表面覆盖着层层叠叠的阵法纹路，纹路的风格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修行文明——更几何，更冰冷。
“这扇门……”皇甫烈仔细观察，“炼器手法是‘模块化浇筑成型’，没有锻造痕迹。能量回路的设计理念……像某种‘工程标准件’。”
公输衍的傀儡扫描门上的阵法：“纹路有自我修复功能。最近一次修复是在……七十二万年前。”
“七十二万年前？”墨云舟皱眉，“那远超目前所有已知文明的历史记载。”
百里惊鸿将手掌虚按在门上，【数据建模】能力全力运转。
片刻后，他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门后的空间结构是‘嵌套式混沌系统’——外层看起来是正常的秘境洞府，内层才是真正的‘炉心’。而我们现在所处的‘间隙’，是内外层之间的‘夹缝’。”
“能进去吗？”
“需要钥匙。”百里惊鸿指向门中心一个凹陷的六边形槽，“需要两把：一把对应‘变数’（林枫），一把对应‘秩序’（楚无咎）。只有当两把钥匙同时嵌入，门才会打开——而且必须在两人处于‘敌对激活状态’时。”
“所以这是个同步锁。”皇甫烈明白了，“只有当林枫和楚无咎在秘境内部正式开打，打得足够激烈，他们的力量波动达到阈值，才会生成临时的‘钥匙’？”
“正确。”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进不去。”公输衍摊手，“只能等外面那两位表演到位？”
“不完全是。”百里惊鸿调出一个新的演算模型，“钥匙的生成依赖于他们力量的‘对立特性’。如果我们能模拟那种对立……”
他看向皇甫烈和公输衍。
三分钟后，一个临时方案成型。
皇甫烈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两块“万应灵胚”——这是一种能模拟几乎所有能量特性的稀有材料，通常用于法宝测试。
公输衍快速雕刻灵胚表面，将其塑造成与门上凹槽匹配的六边形薄片。
“模拟林枫的‘系统之力’……”皇甫烈将其中一块灵胚接入一个微型能量核心，核心内储存着三天前从林枫身上采集到的、经过净化的能量样本。
灵胚开始散发出非自然的、略带机械感的冰冷能量波动。
“模拟楚无咎的‘律令权柄’……”另一块灵胚接入另一种核心，内部是太史渊从楚无咎令牌附近收集到的微量“审判气息”。
两块灵胚被同时按入门上的凹槽。
门上的阵法纹路开始流动、验证。
“能量特征匹配度：林枫样本78%，楚无咎样本81%。”百里惊鸿看着读数，“勉强达到阈值。”
六边形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然后……向一侧滑开。
门后是一条笔直向下的金属甬道，甬道壁光滑如镜，散发出柔和的冷白色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消毒”气味——像是所有生命气息都被过滤后的绝对洁净。
“这不是修士建造的。”皇甫烈踏入甬道，手指轻触墙壁，“这是……工厂。或者实验室。”
四人沿着甬道下行三百丈。
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
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物体。
“这就是‘造化之炉’的……核心？”公输衍的勘探傀儡将扫描数据传回。
那是一颗直径约三丈的“多面体”，由无数个规则几何面组成，每个面上都流动着不同的符文和能量流。多面体缓缓自转，表面不时有某个几何面亮起，投射出外界秘境的实时画面——此刻亮起的画面，正是林枫和楚无咎在某个古祭坛上对峙的场景。
“全息监控终端？”墨云舟皱眉。
“不。”百里惊鸿的【数据建模】正疯狂解析着多面体的结构，“这是……‘协议执行器’。它不产生‘炉火’，它只确保‘协议’被准确执行。”
他调出一个解析模型：“看它的能量流动路径——它在吸收秘境中所有‘冲突产生的能量余波’，尤其是林枫和楚无咎战斗时释放的对立能量。这些能量被收集、提纯、然后……输送到某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输送到哪里？”
百里惊鸿指向多面体底部。那里有一个极细的、几乎不可见的“能量导管”，穿透球形空间的地面，延伸向更深的地底。
“跟下去看看？”公输衍跃跃欲试。
“等等。”墨云舟突然抬手，眼中星轨剧烈波动，“那个导管连接的方向……星象显示那里是‘绝对虚无’。不应该存在任何实体或空间。”
“但导管确实延伸进去了。”皇甫烈检查扫描结果，“要么是星象错了，要么……”
“要么那根导管连接的不是‘地点’，”百里惊鸿缓缓道，“而是‘概念’。”
球形空间内陷入短暂沉默。
“先记录所有数据。”百里惊鸿做出决定，“公输衍，用傀儡测绘整个空间的结构。皇甫烈，分析多面体的材质和能量回路。墨云舟，推算导管终点的‘概念指向’。我继续解析协议的执行逻辑。”
四人分散行动。
勘探傀儡无声飞舞，将球形空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扫描下来。数据显示，这个空间已经至少稳定运行了……一百三十万年。
期间经历过大大小小七十九次“协议执行事件”，每次事件的记录都以某种编码形式储存在多面体的内部记忆体中。最近的一次，是三千年前的“紫阳真君与血海魔尊”。
“所以这玩意儿已经在这里运转了一百多万年，”公输衍咋舌，“每隔几千年就挑两个倒霉蛋打生打死，收集他们的对立能量……图什么？”
“也许答案在导管另一端。”墨云舟睁开眼睛，星轨散去，眼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我花了很大力气，勉强解析出一个模糊的‘概念指向’——导管连接的不是物质世界，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维度，而是……‘某种存在对这个世界进行修正的权限接口’。”
“说人话。”皇甫烈正在拆解多面体表面的一块几何板（复制品）。
“就是……假设这个世界是一个程序，那么这个导管连接的就是‘管理员的调试终端’。”墨云舟努力寻找着比喻，“‘造化之炉’协议收集到的‘对立能量’，被转化成某种‘权限点数’，输送给‘管理员’，让‘管理员’可以对这个世界的某些底层规则进行……微调。”
百里惊鸿面前的解析模型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他看到了协议的全貌。
“不是微调。”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是‘修复’。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有缺陷。或者说，不完整。‘对立能量’——尤其是‘变数’与‘秩序’这对概念激烈冲突时产生的能量——可以用来‘填补’那些缺陷。”
他调出一个可视化模型。
模型显示这个世界的规则体系如一张巨大的网络，但网络上存在无数细小的“破洞”。
“这些‘破洞’导致了很多问题：修行者突破时的心魔、天劫的不确定性、乃至天地大道的某些自相矛盾之处……都是‘规则缺陷’的外在表现。”
“而‘造化之炉’协议，”百里惊鸿指着多面体，“就是一套自动化的‘打补丁程序’。它定期挑选合适的‘变数’与‘秩序’载体，让他们冲突、战斗、产生高质量的对立能量，然后用这些能量去填补那些破洞。”
“所以林枫和楚无咎……”公输衍明白了。
“他们是这一轮的‘补丁材料’。”百里惊鸿点头，“系统选中林枫，给他力量，让他成为‘变数’的完美载体。权柄选中楚无咎，让他成为‘秩序’的代言人。然后协议确保他们相遇、敌对、战斗至一方死亡——因为死亡瞬间释放的‘概念崩塌能量’，是修补效果最好的。”
球形空间内再次沉默。
这次，沉默中带着一丝寒意。
他们这群反派，习惯了算计别人，习惯了操控命运。但现在他们发现，自己（以及这个世界所有生灵）其实一直生活在一个有缺陷的系统里，而系统的管理员在用一种冷酷、高效、自动化的方式“维修”这个世界。
“那个‘管理员’是什么？”皇甫烈问出了关键问题。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天道’或‘神灵’。”百里惊鸿摇头，“更可能是……某种‘创造者’或‘维护者’留下的自动程序。”
“所以，”公输衍总结，“我们之前以为自己在导演一场戏，后来发现自己踩进了别人写好的剧本。现在才发现，这剧本本身，只是某个巨大维修手册里的一页例行工单？”
“基本正确。”
墨云舟突然指着多面体上亮起的画面：“他们开打了。”
画面中，林枫与楚无咎在古祭坛上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破法之刃与律令锁链交织，系统提示音与审判宣言回荡，整个祭坛区域的空间都在震颤。
多面体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表面的能量流动明显加速。
导管中，一股凝练到极致的、黑白交织的能量流，正源源不断输向那个“虚无”的终点。
“补丁正在生成。”百里惊鸿记录数据，“这一轮的‘修复效率’很高，因为林枫和楚无咎的质量都很优秀——系统加持的变数，权柄加持的秩序，简直是完美的材料配对。”
“我们能打断吗？”公输衍问。
“理论上可以。”百里惊鸿调出协议模型的关键节点，“但打断的后果不可预测。可能只是让这次修复失败，也可能引发协议的‘强制修正’——比如直接降下天劫把两人劈死来收集能量，或者……把我们这些‘干扰因素’也判定为需要清理的‘错误’。”
“那还是算了。”公输衍立刻放弃，“我只是个想安静做机关的退休反派。”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皇甫烈看向百里惊鸿，“继续看戏？还是想办法捞点好处？”
百里惊鸿沉思片刻。
“第一，继续收集所有数据，尤其是导管另一端的‘权限接口’特征。这可能是我们未来理解这个世界本质的关键。”
“第二，评估‘修复’完成后，秘境及周边区域会产生的规则变化——长孙明需要这些信息来做商业决策。”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看向三人，“确保我们自己不被卷进这次‘维修’。我们是观众，是记录员，但不是零件。”
“同意。”三人点头。
球形空间内，多面体的嗡鸣声越来越响。
外界的战斗正走向高潮。
而在这无人知晓的“维修站”深处，四个退休反派，正冷静地记录着一场关乎世界本质的、宏大而冷酷的维修作业。
他们不打算拯救谁，也不打算破坏什么。
他们只想确保，自己舒适的养老生活，不会因为这个世界需要“打个补丁”而被意外格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