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耀世的异象余波，在清微天域持续了整整三日。
三日间，白日可见东方天际那株擎天建木的淡青虚影久久不散，夜间则偶有清辉洒落，滋养万物。来自更高处玄策天的法则威压虽已消退，但那冰冷裁决的气息，却仿佛烙印在了所有高阶修士的神魂感知里，驱之不散。
归墟城，这座新兴的都城，在最初的震撼与死寂后，以惊人的效率运转起来。
表面看去，市井依旧繁华，商铺照常营业，“万界通衢柜坊”前甚至因为不少修士想兑换玉符“沾沾祥瑞之气”而排起了长队。但暗地里，一道道无形的指令早已通过清风楼、归墟卫以及各部自身的网络，传递到了清微天域乃至更远地方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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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楼，地下三层，枢机秘殿。
此地无窗，唯有四壁与穹顶镶嵌的无数“留影晶石”散发着柔和冷光，映照出清微天域各处重要节点实时的光影动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凝神香与信息素混合的奇特味道。
独孤晓一袭素雅青衫，立于殿中央巨大的立体星图前，手中折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掌心。他面前悬浮着数十面不断滚动更新文字的水镜，身旁十余名清风楼最精锐的“听风者”正以最低的声音快速汇报、记录、交叉验证信息。
“报——东域‘青冥洲’地脉灵气持续异常活跃，较三日前均值高涨四成七，活跃中心持续向‘坠龙渊’方向缓慢移动。”
“报——七大顶级宗门中，‘玄天剑宗’残余势力已封闭山门，开启守山大阵；‘万法门’山门内传出剧烈灵力波动，疑似紧急唤醒闭关老祖；‘药王谷’丹霞冲天，所有对外交易暂停。”
“报——四海商会总会发出三级召集令，各地大掌柜正向位于‘天阙城’的总舵集结。万宝阁暗线回报，其宝库有频繁出入记录，疑在集中高阶物资。”
“报——各地散修联盟、中型家族动向复杂，观望者七成，向东部移动者两成，剩余一成有收缩防御迹象。”
“报——边境星港反馈，自异象发生起，从其他天域而来的跨界飞舟数量锐减九成，但滞留港内的飞舟亦无离去迹象，似在等待什么。”
一条条信息汇聚而来，又被迅速提炼、标注在那巨大的立体星图上。只见代表清微天域的星图模型中，东部区域已被标记上一片不断脉动的青色，而无数代表各方势力的小光点，正在这片青色周围或聚或散，或静或动，形成一幅诡谲的动态图景。
独孤晓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片青色区域的核心——坠龙渊。一个在清微天域历史上都凶名赫赫、曾有真龙陨落的绝地。
“‘造化之子’……竟诞生于这等绝凶之地。”他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沉的忧虑，“绝处逢生，死地育化，倒是契合‘造化’真意。只是，能在坠龙渊活下来并引动如此异象的，绝非善与之辈。立刻加派三组‘影雀’，不惜代价抵近侦查坠龙渊外围，我要知道那里现在究竟是谁在掌控，哪怕是一只虫子飞出来的轨迹！”
“是！”一名听风者领命，身形悄然隐入阴影。
这时，一道特殊的传讯符穿过层层禁制，悄无声息地落在独孤晓手中。他神识一扫，面色微凝，随即转身走向秘殿一侧的静室。
静室内，司马南风与长孙明早已等候在此。三人的面色都不轻松。
“司马殿主，长孙殿主。”独孤晓略一颔首，激活了静室隔绝阵法，“有来自‘上面’的碎片消息了。”
司马南风眸光一凝：“玄策天？”
“是，但非直接渠道。”独孤晓展开折扇，扇面浮现出混沌模糊的影像，“是我们设在‘混沌海-迷雾礁’的黑市线人，高价从一伙刚刚逃离玄策天的‘星骸走私贩’口中挖出的只言片语。信息驳杂矛盾，可信度需打折，但其中两点值得注意。”
“说。”
“第一，玄策天异象核心，指向‘天规台’——那是玄策天至高执法机构‘天刑殿’的象征与核心重地。”
长孙明倒吸一口凉气：“‘律令之子’诞生在天刑殿？这……”
“未必是直接诞生在那里，”独孤晓摇头，“但异象核心气机与之紧密相连，几乎可以肯定，此子与天刑殿关系匪浅，甚至可能就是天刑殿某位巨擘的后裔或嫡传。第二点，”他语气更沉，“那些走私贩在逃离时，隐约感觉到玄策天各大势力区域，都升起了极强的隔绝与探测阵法，对外通道管控严了十倍不止。有传闻说，‘天刑殿’已发布内部敕令，正在全域……搜寻什么。”
“搜寻？”司马南风指尖轻敲桌面，“是搜寻那位‘律令之子’，还是……搜寻可能存在的、对‘律令之子’有威胁的目标？”
“无法确定。但玄策天的反应，比我们清微天更加激烈和有序。”独孤晓收起折扇，“我们的‘造化之子’尚在坠龙渊这等无主绝地，而他们的‘律令之子’可能已处于最强力的保护或控制之下。这其中的差别，对未来局势影响巨大。”
三人陷入短暂沉默。信息太少，变数太多。
“主上那边有何指示？”长孙明问。
司马南风道：“主上只给了八字：筑高墙，广积粮，缓称王。一切行动以此为准绳。对外，不主动接触，不公开立场，不卷入任何关于‘气运之子’的争论。对内，加速完成玉符体系的深度绑定，夯实物流灵网，巩固现有疆域防御。同时……”他看向独孤晓，“‘捕风’计划提升至‘幽影’级，我们需要知道每一个试图靠近坠龙渊的势力都是谁，想干什么。”
“明白。”独孤晓点头，“另外，百草界那边……”
“青霞谷沐长老发来密函，委婉询问帝庭对此次‘天地祥瑞’的看法，并暗示若帝庭有意，青霞谷愿在资源上提供一些‘便利’。”长孙明接口道，“其他几家丹道宗门也有类似试探。他们既想借我们的渠道和玉符体系，又怕我们这艘船在未来的风浪里不够稳。”
“回复他们，帝庭一切如常，商贸照旧，新发现的‘天地异象’尚在观测研究，暂无定论。但可以私下给青霞谷一点甜头，下个季度的‘蕴神花’收购价，可以上浮半成。”司马南风迅速决断，“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不能自乱阵脚，也不能让盟友感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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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归墟鼎内，玄穹界。
如今的玄穹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贫瘠的小世界。在木易青多年精心调理与归墟鼎本源反哺下，这里山川灵秀，江河奔涌，灵气浓度虽不及清微天，却自有一股蓬勃坚韧的生机。中央区域，一片浩瀚的灵湖之畔，矗立着依照旧日记忆复原、却更加宏伟的“归墟祖殿”。
木易青赤足走在湖边灵田的田埂上，素手轻抚过一株株吞吐霞光的灵稻。她的气息与脚下大地、周围草木隐隐相连，无数细微的信息通过植物的“低语”汇入她的心田——土壤的墒情，灵气的流动，甚至是一些小生灵懵懂的情绪。
巫马战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他眼眶中的魂火平稳燃烧，身后跟着两队沉默的骷髅劳工，它们手持特制的骨制农具，正在另一片药圃中进行着精密的间苗作业，动作竟带着一种诡异的协调与高效。
“外面的风雨，终究还是刮进来了。”木易青没有回头，轻声说道。她能感觉到，整个鼎内世界的灵脉循环，在过去三日里微微加快了半分，那是归墟鼎本体对外界天地剧变产生的本能反应，也是一种隐晦的预警。
“鼎壁稳固，内天地安。”巫马战的神识之音直接响起，冰冷而确定，“此地，是根，亦是甲。任外界雷电交加，根深自不动，甲厚可御锋。”
“是啊，根与甲。”木易青望着灵湖对岸那郁郁葱葱、正以肉眼可见速度缓慢向外扩张的森林，那是她以神通催化的“移动林堡”雏形。“主上要我们将储备开到最大。易青明白，这不仅是为可能的长久对峙做准备，更是为了……若有那么一天，这鼎内天地，要能容纳下所有我们在乎的人，供养得起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
她蹲下身，指尖渗出一点充满无限生机的翠绿光芒，点入脚下的泥土。刹那间，周围一小片灵稻以惊人的速度抽穗、灌浆、成熟，沉甸甸的穗子散发出醉人的清香。
“我会让这里，成为我们最坚实的后盾。”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论外面是造化新生，还是律令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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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城最高处，观星阁顶。
欧阳熊没有待在殿内，而是独自一人坐在飞檐翘角之上，拎着一壶不知名的酒，遥望东方那仍未完全散去的淡青光晕。
夜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脸上没了白日里的跳脱与夸张，只剩下深沉的平静，以及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锐利。
“造化……律令……”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滚入喉中，“听起来真他娘的高级，真他娘的天命所归。”
他想起玄穹界那个最终被山河鼎吞噬、也间接成就了他们今日的气运之子。那时候，他们是一无所有的亡命之徒，光脚不怕穿鞋的。
现在呢？他们有了鼎，有了城，有了跟着自己吃饭的无数部属，有了刚刚铺开还热气腾腾的产业。穿上了鞋，顾虑就多了。但同样的，手段也多了，力量也大了。
“天命？”欧阳熊嗤笑一声，对着虚空举了举酒壶，“老子信命，但更信手里的家伙，信身边的兄弟，信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地盘！”
“你想下棋，老子就陪你下。”
“你想掀桌，老子就先把自己这摊子焊死在地上。”
“你想养儿子来抢地盘……”他眼中凶光一闪而逝，将壶中残酒一饮而尽。
“那就看看，是你天道的儿子硬，还是我们这群‘非法移民’、‘黑户反派’的命，更硬！”
他翻身跃下飞檐，身影没入下方灯火通明、却暗藏无数机锋的庞大城池之中。
清微天的夜，还很长。而暗流之下，真正的巨浪，正在遥远的坠龙渊，以及那不可见的第三重天上，悄然孕育。
第17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