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闪过时,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罗虎暴怒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扭曲变形,手中的弹簧刀带着全部力气刺向江亦谦的胸口。这一刀又快又狠,是亡命之徒的最后一搏。
江亦谦本能地想躲,但他的身体因为刚才的僵持而有些发僵。更致命的是,他的目光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地看向了苏知予——她正踉跄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头发散乱,颈侧的血痕在昏暗光线下红得刺眼。
就是这一眼的分神,让他失去了最佳的躲避时机。
然而苏知予看见了。
她看见了罗虎挥刀的动作,看见了刀尖对准的方向,看见了江亦谦来不及反应的身体。所有的思考都在那一刻停止了,剩下的只有身体最本能的反应。
她甚至没有时间站起来。
几乎是匍匐在地的姿势,她用尽全身力气扑向江亦谦。那个动作笨拙而狼狈,完全不像影视剧里优雅的挡刀场面。她的膝盖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掌被粗糙的水泥地磨破了皮,但她不管不顾,只是把自己横在了刀和江亦谦之间。
“噗嗤——”
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并不响亮,在空旷的仓库里却清晰得可怕。
苏知予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感觉到后背传来一阵奇异的冰凉,接着才是剧痛。那痛感不是一点,而是一片,迅速蔓延开来,像有火在背部的皮肤下烧。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知予——!”
江亦谦的嘶吼破了音,那声音里夹杂着震惊、恐惧、绝望,所有极致的情绪都在这一声中爆发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苏知予的身体已经软软地倒向他怀里。
罗虎也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扑上来挡刀。刀还握在他手里,刀尖上滴着血,一滴,两滴,落在水泥地上,绽开暗红的花。
就是这愣神的半秒。
仓库外,陈警官的怒吼通过扩音器传来:“行动!”
仓库的门被从外面撞开,全副武装的特警如潮水般涌进。强光手电刺破昏暗,无数红点瞬间锁定了罗虎和他的手下。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罗虎还想反抗,但特警的速度太快了。他被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察一左一右按倒在地,脸狠狠砸在水泥地上,手里的刀被踢飞出去,在远处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他的手下更是不堪,几乎没做什么抵抗就被制服。仓库里充满了呵斥声、手铐的咔嚓声、歹徒的闷哼声。
但这一切声音对江亦谦来说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里的苏知予,和她背上那把还插着的刀。
“知予……知予……”他跪在地上,抱着她,手不敢碰她的背,只能颤抖着抚摸她的脸,“看着我,看着我,别闭眼……”
苏知予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她努力想睁开眼,但眼皮很重。她能感觉到江亦谦的手在抖,能听到他声音里的哭腔,能感受到他滚烫的眼泪滴在自己的脸上。
“亦谦……”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别哭……”
“我不哭,我不哭。”江亦谦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却流得更凶,“你坚持住,医生马上就来,马上……”
温景然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惨白。他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想按住苏知予背上的伤口,但那把刀还插在那里,他不敢动。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他对着外面吼。
陈警官已经在对讲机里呼叫医疗支援。一名随队的急救人员冲进来,看到苏知予的情况,脸色凝重:“刀不能拔,会大出血。需要立即送医院手术。”
担架被抬了进来。江亦谦不肯放手,是温景然用力把他拉开:“亦谦,让医生处理!你这样会耽误救治!”
苏知予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她一直看着江亦谦,眼神渐渐涣散,却还在努力聚焦。在担架被抬起的那一刻,她虚弱地动了动嘴唇。
江亦谦扑到担架边,把耳朵凑近她的嘴边。
“孩子……”她用尽最后力气说了两个字,然后眼睛缓缓闭上。
“知予!知予!”江亦谦疯了似的摇晃担架,“别睡!求你别睡!”
急救人员推开他:“先生,请让开!她在失血,必须马上送医!”
担架被迅速抬出仓库,送上已经等候在外的救护车。江亦谦跌跌撞撞地跟上去,温景然扶着他,两人一起挤上了救护车。
车门关闭,救护车拉响警笛,在夜色中飞驰。
车厢里,急救人员在给苏知予做紧急处理。血压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氧气面罩罩在她的口鼻上,她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江亦谦握着她的手,那只手冰凉得吓人。他不停地搓揉,想把自己的体温传给她,但她的手还是一点一点冷下去。
“知予,别怕,我在。”他不停地和她说话,尽管她可能听不见,“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去清溪村,你站在田埂上,阳光照在你身上,像会发光一样。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就是你了。”
“还有你开花坊那天,我送了你一束香槟玫瑰。你说太贵了,我说不贵,配你刚刚好。”
“我们还要补办婚礼呢。你说想要香槟玫瑰布置现场,我都记着呢。婚纱我也偷偷看好了,是你喜欢的简约款式……”
他的声音哽咽了,说不下去。温景然拍拍他的肩,想安慰他,却发现自己也哽咽得说不出话。
救护车一路闯红灯,警笛声撕破夜空。江亦谦盯着监测仪上跳动的数字,盯着苏知予苍白的脸,盯着她背上那把触目惊心的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苏知予的眼睫忽然颤动了一下。
江亦谦立刻凑近:“知予?”
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但似乎在努力寻找他。看到她醒来,江亦谦的心跳都快停了:“我在,我在这里。”
氧气面罩下,她的嘴唇动了动。江亦谦把耳朵贴近,听到她微弱的声音:
“亦谦……别担心……我没事……”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睛又缓缓闭上。这一次,无论江亦谦怎么呼唤,她都没有再睁开。
监测仪上的心率数字突然开始下降。
“血压在掉!”急救人员的声音紧张起来,“加快输液速度!通知医院准备手术室!”
江亦谦的世界在那瞬间坍塌了。他握着苏知予的手,感觉到那点微弱的脉搏正在一点点变慢,变弱。他想起她挡刀前最后的眼神,想起她扑过来时义无反顾的姿态,想起她倒在他怀里时身体的重量。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宁愿那一刀刺中的是自己。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从未认识她,也不要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救护车冲进锦城市人民医院急诊大楼的通道时,手术团队已经等在门口。担架被迅速转移,医护人员推着苏知予冲向手术室,脚步急促而整齐。
江亦谦想跟进去,被护士拦住:“家属请在外面等。”
手术室的门在他面前关上,红灯亮起。
他站在冰冷的走廊上,手上、衣服上都是苏知予的血。那些血已经半干,呈暗红色,粘在他的皮肤上,像永远洗不掉的烙印。
温景然去办理手续了。走廊里只剩下江亦谦一个人,还有那盏刺眼的红灯。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苏知予最后那句话在他耳边回荡——“亦谦,别担心,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那一刀刺得那么深,流了那么多血。她倒在他怀里时,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随时会消散。
江亦谦把脸埋进手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这个面对歹徒也不曾退缩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振邦在苏知然的搀扶下赶来,老人的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哆嗦着,却问不出一个字。
江亦谦抬起头,看着老人,看着苏知然通红的眼睛,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手术室的门依然紧闭。红灯依然亮着。
漫长的等待,才刚刚开始。而手术室里的那个人,正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