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紫铜炉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沉得像是把张玄远的心尖肉都给砸了一下。
八百灵石。
这堆亮晶晶的石头还没在手里捂热乎,转眼就变成了眼前这口三足两耳、散发着淡淡硫磺味的紫铜炉,外加旁边那几匣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分量不够的灵草。
张玄远盘腿坐在地火口前,眼皮子跳得厉害。
这不光是熬夜熬的,更是心疼的。
穷人乍富又返贫,那滋味比吞了黄连还苦。
“第一把要是炸了,老子就去卖身给陈宏远拉风箱。”
他嘟囔了一句,算是给自己立了军令状,随后深吸一口气,掐诀的手指不再有一丝颤抖。
地火轰的一声腾起,赤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紫铜炉的底部,室内的温度瞬间飙升,连空气都扭曲了起来。
炼制三阳丹,难就难在这个“阳”字上。
主材赤阳草性烈如火,辅材百年松脂又极易爆燃,两者凑一块儿,稍有不慎就是个大号炮仗。
张玄远闭上眼,庞大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涌入炉中。
这就是重生者的外挂,练气六层的修为虽弱,但这神魂强度却堪比筑基。
第一天,炸了两回炉底的残渣,那是松脂放早了。
第二天,药液融合时冒了黑烟,那是火候猛了半成。
到了第三天深夜,张玄远整个人已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把那件灰布长衫湿透了又干,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
他眼窝深陷,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炉盖缝隙里钻出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白烟。
就是现在!
那白烟从焦糊味转为一股奇异辛辣香气的瞬间,张玄远双手猛地一合,十指如轮,在一息之间打出了十二道收丹诀。
“凝!”
只听炉内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是丹药在炉壁上高速旋转的动静。
地火渐熄。
张玄远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像拉破的风箱一样呼哧作响。
他歇了好半晌,才颤巍巍地伸出手,掀开了炉盖。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里面静静躺着两粒拇指大小的丹药。
通体赤红,表面甚至还隐隐流动着一丝暗金色的纹路,虽然不够圆润,也没传说中的丹云,但那股子燥热的药力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两粒。
张玄远把那两粒丹药捏在手心,感受着那种烫手的温度,嘴角忍不住咧开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八百灵石的成本,换来两粒市价顶天四百灵石的三阳丹。
这买卖要是让家族里那个管账的张老三看见,估计能当场把算盘珠子喷他一脸。
血亏,亏到底裤都不剩。
但他眼里的光却比地火还亮。
成了。
只要路子走通了,第一炉亏,第二炉平,第三炉就是纯赚。
这不仅仅是两粒药,这是他张玄远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里,真正挺直腰杆的本钱,是以后源源不断的流水线。
他扶着墙站起来,腿有点软,但步子迈得很稳。
推开炼丹房厚重的石门,外面的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
门外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人影,手里捏着旱烟杆,却没点火。
“我还以为你要把自己炼死在里面。”张孟令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此刻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关切。
这老狐狸,怕是在这一宿没睡。
张玄远没废话,随手抛过去一个玉瓶。
张孟令下意识接住,拔开塞子闻了一下,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借着微弱的星光,死死盯着瓶底那粒赤红的丹药。
“三阳丹?成丹了?”老头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尖锐,“虽然只有下品,但这火气……足得很啊!”
“运气好,出了两粒。”张玄远靠在门框上,声音沙哑,“这一粒入公库,换家族善功。按规矩来,我不占便宜。”
张孟令握着玉瓶的手紧了紧。他太清楚这一粒丹药的分量了。
现在的张家,连最基础的回气丹都要去外面求购,还要看那些大商行的脸色。
自家能炼出三阶丹药,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张家终于有了造血的能力,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弱的血丝。
“你小子……”张孟令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张玄远那副随时可能倒下的鬼样子,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亏了吧?”
“亏了四百灵石。”张玄远坦然承认,甚至还带着点无所谓的痞气,“但这四百灵石,买的是我张玄远以后炼丹的熟练度。二长老,这笔账,得往长远了算。”
张孟令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侄子。
他没再说什么客套话,只是郑重地把玉瓶揣进怀里最妥帖的位置,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背对着张玄远挥了挥手:“善功给你记双倍。另外,下个月赤阳草的份额,我从老三那给你抠出来。”
看着张孟令远去的背影,张玄远那种强撑着的精气神终于散了。
他身子一晃,差点没栽倒。
丹是炼成了,但这三阳丹的火毒也顺着经脉钻进了骨头缝里。
此刻放松下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炭烤着,嗓子眼里直冒烟,皮肤干得似乎轻轻一搓就能掉下一层渣来。
得赶紧找个阴凉水润的地方压一压,不然这身板非得自燃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