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尿骚味虽然淡,却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着张玄远不得不往最不想去的方向挪步。
这路走得那叫一个憋屈。
如果只身一人,凭着贴在腿上的神行符,这会儿早就翻过两座山头了。
可身后这两位“祖宗”实在伺候不起。
那匹小的还好,虽然抖得像筛糠,但好歹四条腿还能倒腾;大的那匹虽然吃了疗伤丹,断腿也被张玄远用硬木板固定住了,但每走一步都哼哼唧唧,像是在用鼻子骂街。
张玄远手里拽着缰绳,掌心全是汗,黏糊糊的。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专门挑那种满是腐叶和灌木的野路子钻。
“行了行了,别嚎了。”张玄远听着母马沉重的喘息声,没好气地回头低骂了一句,“那一颗‘回春丹’花了我三块灵石,也就是把你卖了能回本,不然老子早把你炖了汤喝。”
似乎是听懂了这句威胁,或者是丹药的药力终于顺着经络化开了淤血,母马打了个响鼻,原本拖沓的步子稍微轻快了几分。
那匹小马驹见母亲有了精神,也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凑,还在张玄远满是泥垢的袖子上蹭了蹭湿漉漉的鼻子。
看着这还有心思撒娇的畜生,张玄远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稍微松了松。
能跑就是好事。
只要这两匹马能活着带出鹿阳山,转手就是几百灵石的进项。
在这个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世道,这种富贵险中求的机会,抓住了就是翻身资本。
日头渐渐偏西,林子里的光线变得昏暗暧昧。
张玄远领着两匹马,深一脚浅一脚地翻过了一道满是荆棘的山梁。
就在登上山脊的那一刻,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呈漏斗状凹陷的山谷,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凿,中间夹着一条干涸已久的河床,几株早已枯死的歪脖子老松孤零零地挂在悬崖边上,像是一只只干枯鬼手伸向天空。
风吹过河床,发出呜呜咽咽的回响。
张玄远迈出的脚突然僵在了半空。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不是因为杀气,也不是因为妖兽。
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既视感。
这地形……他见过。
就在半个时辰前,在那头沧澜虎喷出的伥鬼消散之时,那个强行撞进他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原本只是模糊不清的一晃而过。
可现在,那个碎片里的画面,正在严丝合缝地与眼前的景象重叠。
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抓着的不正是左侧那块凸起的青灰色岩石吗?
那件绣着不知名图腾的青色道袍,正是从那株只有半边树冠的歪脖子松树旁跌落下去的。
甚至连光线照射在岩壁上的角度,都与记忆中那个临死之人的视角一模一样。
这里不是什么无名荒谷。
这里是那只伥鬼生前的葬身之地!
张玄远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猛地一拽缰绳,硬生生把还没察觉异样的两匹火龙驹拽停在原地。
冷汗顺着他的脊梁骨瞬间浸透了内衫。
那伥鬼最后喊的是什么来着?
“……师兄害我……”
既然这里是第一现场,那就意味着杀人的凶手可能还在附近,或者这里本身就隐藏着某种连筑基期修士都要饮恨的秘密。
张玄远缓缓蹲下身子,动作轻得像是一只怕惊动捕食者的野兔。
他没有再用肉眼去看,而是将炼气六层那点微薄却敏锐的神识,像触角一样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铺开。
四周静得可怕。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连空气中的灵气流动到了这片山谷边缘,都像是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变得迟滞粘稠起来。
地面上的枯叶层看似自然堆积,但在张玄远这种常年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眼里,却透着一股不协调的平整。
就像是……有人刻意用风系法术清扫过,想要掩盖什么。
他伸出手,手指在脚边的一块碎石上轻轻抹过,指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刺痛感。
那是残留的金锐之气。
张玄远瞳孔骤然收缩成针芒状,目光顺着这股气息的延伸方向,一点点挪向了山谷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乱石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