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时,天边本应泛起的鱼肚白被一股浓稠的腥气染成了灰紫色。徐娇娇扶着母亲的胳膊站在石阶上,指尖掐着丈夫徐天翔的衣角,那粗布麻衣下凸起的肩胛骨抵得她掌心发疼。
“去镇上的路要过一线天,每处都有护山大阵,”徐天翔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抬手想替妻子理鬓角,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在抖--不是怕,是铠甲的铁片硌得慌。玄铁打造的护心镜还带着昨夜炉火的余温,可贴在胸口,却比山涧的冰棱还要凉。
“阿翔,”徐娇娇突然踮起脚,往他盔甲的缝隙里塞了个东西,“这是我攒的清心丹,你.”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拽了一把。秋林芝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却梗着脖子吼:“磨蹭什么!兽潮都过西山了,再不走连去镇子的路可能都被兽漕围攻了,都赶不上!”
徐天翔没回头。他看见妻子的裙角被晨风掀起,露出脚踝上那串他去年亲手编的红绳一本该系着玉佩的地方,现在空落落的晃荡。他知道那玉佩去哪了,回来时只笑、说“宗门在人在,我就不走了”。
他猛地转身,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哐当巨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可没走两步又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徐娇娇挣脱母亲的手追上来,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塞进他怀里:“是你爱吃的桂花糕,我凌晨蒸的,还热乎…”
“够了!”秋林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一把将女儿拽回身边,“你当这是赶庙会吗?他是内门弟子,要守山门的!”
徐天翔的手指攥紧了油纸包,温热的触感透过粗布渗进来。他不敢再看,转身大步流星往宗门方向走。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拖在地上的锁链,一头拴着山门,一头拴着渐行渐远的那抹鹅黄身影。
穿过两道牌楼,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平日里仙气缭绕的青云宗,此刻被一层灰雾笼罩,连晨钟都敲得慌里慌张。广场上早已站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像翻涌的潮水。外门弟子穿着统一的青布劲装,手里握着制式长刀,不少人的刀刃还在抖。他们挤在外围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叫。
“听说了吗?西山的…西山门突破了,野狼一口就
咬断了李师兄的胳膊.....“我表哥在山门值守,昨夜传讯说看见九头蛇了,那蛇信子比水桶还粗!”“护山阵能顶住吗?我娘还在山下的镇子...
议论声忽高忽低,像风中摇摆的烛火。徐天翔往内围走,路过外门弟子的队列时,看见几个新来的少年脸色惨白,握着刀柄的指节泛白,嘴唇哆嗦着念不全清心诀。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刚入外门时,也是这样攥着刀背,连御剑诀都掐不利索。
“天翔。”有人拍他的肩。师父站在演讲台之下,青灰色的道袍上沾着血渍,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乱蓬蓬的。他手里的拂尘断了好几根穗子,却还强作镇定地说:“来了就好,内门弟子到东侧列阵。”
徐天翔刚站定,就听见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外门弟子的队列像被风吹过的麦浪般晃了晃有人指着西方的天空喊:“看!那是什么!
黑色的云层里,隐约有巨大的阴影在翻滚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广场上的嗡嗡声突然消失了,只剩下牲 喘息和甲胄碰撞的略响一个外门予了沿让玖干田的刀
脆响。一个外门弟子没站稳,手里的长刀“哐当”掉在地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慌什么!”凌虚子的声音陡然拔高,拂尘一甩指向山门,“内门弟子随我列三才阵!外门弟子守住东西两侧的隘口!”他的声音里带着灵力,震得人耳膜发疼,却压不住远处越来越近的兽吼。
徐天翔抬手按了按胸口,护心镜下的油纸包已经凉透了。他看见内门弟子的队列里,有人偷偷往山下望--那里是通往镇子的方向此刻正扬起一道灰黄色的烟尘,像条蜿蜒的蛇,慢慢钻进远山的褶皱里。
突然,最前排的外门弟子发出一阵惊呼。一只长着翅膀的恶狼冲破云层,利爪扫过东侧的钟楼,瞬间木屑纷飞。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炸开,有人尖叫着往后退,有人举刀乱砍,队列顿时乱成一锅粥。
“结阵!”腾大刀怒喝一声,长剑出鞘的寒光劈开灰雾,“谁再退一步,按门规处置!”
徐天翔拔出腰间的长剑,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些。他看见的师兄握紧了刀剑看见前排的师姐咬破舌尖逼出灵力看见广
看见前排的师姐咬破舌尖逼出灵力,看见广场边缘有个外门弟子被吓哭了,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后退--那少年的腰间,挂着和娇娇同款的红绳。
远处的兽吼越来越近,大地开始微微震颤,像有无数头巨兽在地下奔跑。徐天翔突然想起娇娇塞给他的清心丹,冰凉的丹丸贴着心口,却奇异地让人安定。他握紧长剑,往山门的方向望去,那里云雾翻腾,隐约能看见护山大阵的灵光在闪烁。
“守住山门,”他听见自己在喃喃自语,声音混在呼啸的风声里,“守住了,她们就安全了。
广场上的议论声早已消失,只剩下整齐划一的拔刀声。外门弟子重新排好了队列,虽然还有人在发抖,但没有人再后退。内门弟子的法器开始发出微光,凌虚子的长剑指向天空,灵力在空气中流动,像一张无形的网。
徐天翔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除。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可能要持续三天三夜,可能再也见不到娇娇蒸的桂花糕,可能再也摸不到那串空荡荡的红绳。但他必须站在这里,像脚下的青石板一样,上钉在这片土地上
因为他身后,是宗门,是山下的镇子,是那道渐行渐远的鹅黄身影,是无数个等着家人平安归来的清晨。
黑色的云层下方,第一头巨兽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腥臭的风卷着碎石扑面而来。徐天翔举起长剑,剑尖的寒光映着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广场上的万余人同时举起武器,没有呐喊,只有一片沉默的决心,像即将爆发的火山,在寂静中积蓄着撼动天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