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荒野上升起一轮残月。
马车停在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一堆篝火被点燃，噼啪作响，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也带来了一丝光亮。
奎因艾塞没有和他们待在一起。他像往常一样，派出了他召唤的那些深红猫头鹰，去警戒四周。而他自己，则独自一人，坐在一块远离篝火的岩石上，闭目养神，整个人融入了黑暗之中。
他需要思考。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瑟玉的实力，瑟玉的言行，以及……瑟玉对他妹妹那莫名其妙的影响。
“这家伙看起来对我那疯狗妹妹很感兴趣，也许可以用克莱门汀来栓住他。看来圣者大人还真是博爱啊，想要度化我那不争气的妹妹么，有趣。“想到这奎因艾塞轻笑了一声。打算让克莱门汀和瑟玉单独交流一番。
于是，篝火旁便只剩下了瑟玉和克莱门汀两个人。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克莱门汀抱着膝盖，坐在火堆的另一侧，离瑟玉远远的。她把脸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火苗。
白天在车厢里发生的事情，还在她脑子里不断地回放。
“我觉得，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护卫。”
“您对她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这些话，就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飞来飞去。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当着哥哥的面，肯定她的价值。
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从而故意关心我？“因为自身工作的原因，可莱门汀经常会伪装自己去接近任务目标，等待目标放松警惕时，再将其杀死。
也是因为长期做这种杀人的任务，导致她的三观都有些不正常了。
而突然让其进行普通的护卫任务，反而让其感到浑身不自在。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瑟玉看着她那副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克莱门汀本质上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还是缺爱缺到有严重心理问题的那种。
突然被瑟玉这么对待，有应激反应是正常的，可能是克莱门汀从小到大就没遇见过什么好人吧......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两块用油纸包好的黑面包，和一小块风干的肉干。这是白天在小镇上补充的食物。
将其中一份，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他的声音很平静。
克莱门汀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我不要！我不饿！”
“是吗？”瑟玉也不勉强，自顾自地撕下一块面包，慢慢地咀嚼起来，“不吃东西，可没有力气战斗。万一半夜有魔物来袭，你这个‘优秀的护卫’，难道要饿着肚子保护我吗？”
他又提到了“优秀的护卫”这几个字。
克莱门汀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肚子里，不合时宜地“咕”地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给我！”克莱门汀直接把瑟玉手里的面包夺了过来。然后自顾自的转过身去吃了起来。
手上的面包突然消失还让瑟玉稍微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了。
“只吃我手上的这么一点不够吧，同为战士系，我理解这个职业饿的比一般人快。”
说着他把另一份食物，放在了克莱门汀面前的地上，然后就没再理她了。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只有火星爆裂的噼啪声，和远处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最终，还是饥饿战胜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克莱门汀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飞快地伸出手，一把抓过地上的食物。
然后缩回自己的角落，像只护食的小动物一样，恶狠狠地啃了起来。
瑟玉嘴角挂上了一丝愉悦的微笑。
看着她的样子像极了小猫吃饭，有一种让人想要去摸头的冲动。
很好，第一步，让她接受自己的食物，已经达成了。
“味道怎么样？”瑟玉忽然开口。
“难吃死了！”克莱门汀想也不想地就怼了回去，但嘴里的动作却没停。
“是吗？我觉得还行。”瑟玉靠在一棵树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至少比行军粮要好吃多了。”
行军粮？
克莱门汀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一种用各种乱七八糟的谷物和肉末混合压制成的，又干又硬，除了能填饱肚子，简直一无是处。
那是给最低等的士兵和罪人吃的。
像他们这种漆黑圣典的席官，执行任务时，吃的都是特制营养膏。
这个男人，吃过行军粮？
“你……以前是当兵的？”克莱门汀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嗯，算是吧。”瑟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当了很久的.....兵。”
他说的，是穿越前在地球上的日子，虽然不是真的当兵，但也差不太多。
但在克莱门汀听来，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那你为什么会成为圣职者？”她忍不住好奇。
“因为……看到了一些不想看到的事情，所以想做一些能改变它们的事情吧。”瑟玉的回答，模棱两可。
他转过头，看着克莱门汀：“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加入漆黑圣典？”
克莱门汀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为什么？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哥哥加入了，所以她也要加入。因为哥哥是第五席，所以她要变得比他更强，拿到更高的席次。
自己的贵族父母的眼里只有哥哥，自己天赋平平废了好大力气才踏入英雄领域，而在此之前，还因为自己娇好的样貌和身材经常被一些无道德的强者调戏。
父母觉得这样的她太丢人了。
所以她理所应当的想要变强，这样就没人可以欺负她了，而且反过来她可以肆意在弱者身上发泄情绪，这也就是她喜欢上杀戮和拷问的原因。
就像是上瘾一样，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获得快感。
这也导致她和身边的正常人格格不入。
但......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只要变强，去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自己空洞的内心就会得到满足吗？
她想不明白，所以，只能继续保持这种获取快乐的方式。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喜欢与人切磋战斗吗？”瑟玉看着她，忽然问道。
克莱门汀愣了一下，然后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刻反驳道：“我才不喜欢！无聊死了！”
“是吗？”瑟玉笑了笑。“那你的兴趣不会只是单纯的拷问和杀戮吧？”
克莱门汀的心，猛地一颤。
被这男人说中了，拷问和杀戮确实就是她唯一的兴趣，而且好像还对这种行为上瘾了。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克莱门汀的声音，有些干涩。“想劝我改邪归正吗？圣者大人还真是善良呢.....
“我只是想问，”瑟玉的目光，变得无比认真，“除了这些之外，你……还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单纯的，只属于你克莱门汀，而不是属于‘漆黑圣典第九席’，也不是属于‘奎因艾塞的妹妹’的，让你觉得快乐的事情？”
快乐……的事情？
克莱门汀彻底呆住了。
是一片空白。
她的人生，好像从记事起，就只有训练，任务，战斗，杀戮，以及……追赶那个永远无法企及的背影。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看着女孩那双茫然的，空洞的红色眼眸。
瑟玉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根柴。
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
只需要被问出来，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