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日子。
我站在据点的高处,风掠过耳边,视线却牢牢锁在下方那个闯入者身上。
她倒在混着雪的泥泞中,脆弱得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小鸟,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彻底碾碎。
那身141特遣队的作战服极其碍眼,是谁给她的勇气?敢独自摸到我们反叛军的腹地?是天真,还是……专门为我而来?
我走近,单膝跪地,坠入了一双眼睛。
那不是眼睛,是深渊。吞噬了所有光线,却唯独将我的倒影囚禁其中,清晰得令人心惊。
“哦?”
是她啊,基地联盟送去141捣乱的“清理户”,141特遣队的新“团宠”:
夜莺。
我脑海中轻唤她的代号,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珍视。她确实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让人想要捧在手心,又忍不住想施加压力看看能承受到几时。
就在我示意手下将她带走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她并未完全清醒,但一股刺骨的杀意已如实质般蔓延,将她周身那份脆弱撕得粉碎。那不是人类的警觉,而是掠食者本能的苏醒。
原始、暴戾,带着令人血脉偾张的危险美感。
我的心跳,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停滞。
有趣。不,是迷人。
我捏住她的脸,俯视着这个向我伸出爪子的小家伙。长久盘踞心头的空虚感,被一种滚烫的、混合着极致好奇与强烈占有欲的情绪取代。
吼?一只会撕碎猎物的夜莺?
人格分裂?不,这是上天的馈赠。一个能够突破极限的……完美造物。
我捞到的不是小杂鱼,是宝藏。
是一只能撕扯我灵魂,让我重获痛感的,美丽的怪物。
我突然渴望见证,这具躯壳里囚禁的两个灵魂,究竟能爆发出何等光芒。尤其是那个,敢于向我亮出獠牙的。
训练场成了最合适的舞台。我刻意施压,甚至精确计算着她未愈的伤势。
我想看清她的极限,更想亲手唤醒那个沉睡的“她”。而这只小野猫,果然没让我失望。
她的动作狠戾精准,招招都像在燃烧自己。我见过不少能突破性别生理限制的战士,但像她这样,把痛楚当作燃料,在格斗中绽放出灼人光芒的,实在罕见。
虽然最后没有见到“她”,一丝赞许悄然掠过心头,随之而来的是更隐秘的期待。
那双利爪,何时会再次为我而亮?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烧得我心神不宁。
……
她的叛变,本就是我亲手写好的剧本。
笼子关不住渴望天空的鹰,更困不住这只野性难驯的猫。她眼底翻涌的不甘与愤怒,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
不如放她归巢,让141特遣队去磨砺她的爪牙。假以时日,她或许真能成长为与我势均力敌的对手。
……更何况,我正需要141特遣队基地里的“那样东西”。而她,恰好成了递到我手中的棋子,最完美的执棋者。
呵,但我高估了141特遣队。一群废物,连自己的小猫都看不住,竟让她落入了暗影公司那帮杂种手中。
他们只会毁了她,毁掉那个坚韧的灵魂,磨钝那双危险的爪子。真是糟糕的饲养员。
那一刻,无名火在胸腔里炸开。不如……由我来亲自照料。给她最舒适的牢笼,最锋利的爪牙,让她能撕碎一切阻碍。
包括终有一日,或许能撕碎我。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配拥有这样的猛兽,不是吗?
于是我亲自把她抢了回来。或者说,又从那个垃圾堆里把她捡了回来。
此刻她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可这份脆弱,反而让她显得……格外动人。
该死。事情开始不对劲了。看着她安静地躺在那儿,呼吸微弱,满身伤痕,我本该盘算如何物尽其用,让她去取回“那个东西”。
可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她在训练场上咬紧牙关不肯倒下的倔强,是在绝境中依然锐利如刀的眼神。
我早该是个心硬如铁的老兵,利益至上才是我的信条。
可这份不该有的动摇,像一根细刺,扎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让我坐立难安。所以当机会来临时,我几乎是逼着自己硬起心肠,将她推向那个危险的棋局。
一场交易而已,我反复告诉自己。
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冷笑:
既然只是交易,为什么在她转身离去时,我的手指会不自觉地收紧?
……
她的成长快得令人欣慰。
那次船上行动就是最好的证明。在颠簸的快艇上,风速、船体晃动都是难以预测的变量,可她的狙击却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每一发子弹都找到了归宿,冷静得像一部完美的杀戮机器。
我想要她的渴望,从未如此灼热。她天生就不该属于141特遣队那种被条条框框束缚的地方。
她应该站在我身边,我们是同类。我能从她每一次扣动扳机的节奏里,听见与我共鸣的野性。
于是,我和一位“合作伙伴”精心策划了那场伪装行动。
她的伪装几乎无可挑剔,举止、语调,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可那双眼睛骗不了人。无论她如何掩饰,深处那抹倔强与野性,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记忆里。我一眼就能认出。
你逃不掉的,小野猫。
我原本计划慢慢享受这场猫鼠游戏,用暧昧的试探瓦解她的防备,甚至让她对我生出些许不该有的依赖,心甘情愿地吐露情报。
但我低估了她。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竟反过来利用了我的靠近。她的眼神蒙上一层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诱惑的迷离,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脸颊。
我们近得能数清彼此颤抖的睫毛。那一瞬间,我竟真的恍惚,几乎要低头吻下去。
那会是致命的失误。
我猛地清醒,将她的攻击推开,却在心里狠狠咒骂自己的动摇。
最终她还是从我指缝中溜走了,像一尾抓不住的银鱼。我本该怒火中烧,胸腔里翻涌的却是一种奇异的兴奋。
……对,就是这样。我迷恋的,正是她这副拼死也要挣脱的模样。
……
然后就是那场追逐。
也许是上帝看不惯我,让我在那次算盘中失利。
逃离时,我听见下属说她成肉泥了。
我慌了,立马回头看,只见鲜血从她额角蜿蜒而下,染红了苍白的脸颊。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生命已随那声闷响一同碎裂。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跳动。那痛楚清晰得超过我受过的任何一次枪伤。
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可正是这个错误,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我所有的借口。我他妈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得力的手下,也不只是一个有趣的对手。这种揪心的疼痛,这种害怕永远失去她的恐慌……塞巴斯蒂安,你算是彻底栽了。
栽在这只浑身是刺、满口谎言,却让我无法移开视线的小野猫手里。
可“她”出现了,她没事,让我松了一口气。
她破碎的模样美得惊心动魄,特别是那个充满玩味的“吻”。
尽管只是一个间接的触碰,却让我内心的冲动再也无法压抑。
所以,当我那位“合作伙伴”出现在现场,并用麻醉剂干脆利落地放倒她时,我积压的暴戾与占有欲瞬间冲垮了堤坝。
我猛地起身,随手丢开插在身上的匕首,几乎要扑上去拧断他的脖子。
他太了解我了,了解我的风格,我的弱点,甚至我那可笑的“软肋”。他精准地预判了这场追逐的结局,甚至预判了我此刻的反应。
这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而我,像一头被引导的野兽,自己踏了进来。
我看着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突然明白了。
或许从我第一次对夜莺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开始,我就已经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利用我的欲望,我的好奇,将我逼到了这个别无选择的境地。
我强压下沸腾的杀意,声音冷得像万丈寒冰:“她知道你会这么做吗?”
“??”收起麻醉枪,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会理解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紧绷的脸,最后落在昏迷的夜莺身上,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尾音:
“欢迎来到奇美拉,Krueger。”